零八年三月,许惟出狱,去了安城。
那时候,钟恒在做什么?
他忙着做毕设,也忙着筹措资金支撑自己的小作坊。
整个大学他没有再谈恋爱,前两年混混沌沌,一想起她仍然怄得要吐血,觉得自己瞎了眼,一片真心被她糟践得渣都不剩。他气她恨她,又想她,也犯贱地指望她什么时候会后悔,会回头来哄他。但两年一磋磨,北边那人没半点音信,他再蠢也不抱希望,后两年憋着一股劲奋发,到大四就跟人合伙创业,忙到倒头就睡,什么都不再想。
那年六月,他毕业,在安城又熬了四年,小作坊越做越大,钱赚够,他却觉得没劲,把公司丢给另外两个合伙人,只身回省内,考进省城的特警队。
那座南方的城市,他再也没回去过。
而许惟……
他看过那些新闻报道,也看过一些照片,署名都是她。他甚至从犄角旮旯里搜到过一点捕风捉影的绯闻,他不知真假,仍然难受得不行。
网上没有她的视频,有人说她低调,从来不接受采访,也不上电视节目。他信了。
……
楼道的小窗没关,一阵风扑进来,纸页被吹得哗哗响。
何砚捏紧了,随便理了理,装进文件袋里,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身影。
钟恒坐在台阶上,两手拄在膝头。过去的五六分钟里,他没有讲话。
何砚第一次发现他这么沉默。
“钟恒。”何砚低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换了谁都很难接受。”
“我以为她过得很好。”钟恒的脸庞偏向一边,几乎执拗地盯着雪白的墙壁。
“不止你。”何砚说:“谁都会这么以为。”名校毕业,圈内有名的记者,风光无限,受人喜欢。
钟恒低下头,下颚紧绷。
“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有谁欺负过她……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心口的灼痛让眼睛滚烫,他肩背坍下来。
何砚:“……”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时候叫钟恒冷静点,太不切实际。
何砚只好一言不发。
钟恒双眼湿红,“她去了我在的地方。”
这一句声音更低,混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静了一会。
又有风涌进来,楼道里压抑的呜咽似乎被盖住。
何砚倒松了一口气,这样发泄出来也好,昨天百般煎熬,今天又是这样的冲击,就算是个大男人,也扛得够苦。
何砚沉默地站着,趁这空隙思考着后续的事情。
照许惟的情况,恐怕还要过两天才能做笔录。要是赶着讯问,钟恒估计要揍人。
明天还是先等方玥来了再说,现在也只剩下收尾工作,不要急。
他兀自做着安排,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外头传来病人家属呼喊的声音,太过锐利。
何砚微微皱眉,看见钟恒站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
“我进去了。”钟恒抹了抹脸,步伐有些不稳,声线喑哑,“她还在发烧。”
病房内阒寂,输液管里的点滴缓慢流动。
许惟还在睡着,白被单盖住了所有伤处,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她的伤都不在要害,但很折腾身体,肩膀、腿上最重,血流得多,手臂的划伤稍浅,最难处理的是后背,医生说恢复得再好都要留印。
钟恒在床边站了很久。和昨天一样,那种想杀人的心情再次占满胸腔,浑身的血液乱涌,喉咙口都热了。
他起身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冷水从头冲一遍,终于慢慢冷静。
*
省城市局。
女人还在哭。胖胖的男警员皱着眉:“行了行了,我说方女士,你在这哭还有什么用?我们这次的传讯已经结束,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方敏英难以接受,几乎绝望地哭喊道:“我都交代了,当年都是我的主意,我丫头还是个孩子,她一直很乖,没惹过事,你们一定搞错了,她怎么会跟杀人案扯上关系?你给我说说清楚!”
男警员不耐烦道:“这是案情,现在哪能随便跟你透露那么多?等判了,你总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有人过来对他耳语几句,男警员点点头。
方玥坐在讯问室,警察把方敏英带过来,母女一见面,方敏英被方玥的头发弄得一愣,连眼泪都忘了抹。
以前留过短头发的只有许惟。
方玥说:“妈,是我。”
这一句足够让方敏英分辨,许惟这几年连“妈”都不叫了,都是直接说话。
“囡囡?”方敏英情绪十分激动,声音发颤,“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怎么会杀人,肯定是弄错了是不是?你别怕,告诉妈,妈给你想办法!”
方玥皱眉:“你哭什么?我还没死。”
“你说说清楚,你要把妈吓死吗!”方敏英又慌又急,说话声也大了。她这个人胆子从来都不大,活了半辈子最果断的一回大概就是十年前做出那个决定——让两个女儿互换姓名,瞒天过海。而这些年,家里的主心骨都是眼前这个大女儿。她年纪越大,就越发怕事
方敏英做梦也没想过,这个家居然又遭逢巨变,这回还是一向最乖的方玥出事,而且连当年的事都被翻出来。
这对她来说,跟天塌了没两样。
“妈,”方玥却异常平静:“你什么都别问,我跟你说也没有用。我现在有几件事要说,你好好记着。我已经卖了一套房,钱我存在你那张建行卡里,卡在外婆枕头底下,应该够养你和外婆。后面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