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随轻轻按住笛子,然后放了下来,却骤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击掌之声,安随连忙打开屋子,姬宣远就站在门口不远处,“吹得很好,怎么不吹了?”
安随连忙跪下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姬宣远伸手将她扶起来,“这里没有什么外人,不必多礼了。”
“皇上怎么回乾政宫了,不是已经翻了徐嫔的牌子了吗?”
姬宣远笑笑,“朕若是没有回来,岂不是错了一段好笛声?”
安随看见许名昌给的颜色,这才突然意识到,皇上的行踪岂是自己所能问的,真是越发失了规矩了,又要跪下请罪,姬宣远却扶住了她的手,“不必如此拘泥于规矩,总是请罪做什么,朕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方才吹的是《离骚》吧,朕倒是没有想到你还能吹笛子。”
“从前在家的时候,跟着一个老师傅,学过一些。”
姬宣远点点头,“陪朕走走吧。你吹的《离骚》倒是让朕想起了不少事情。”
“微臣遵旨。”
未央湖中的荷花也都开了,夏日炎炎,也只有荷花在水中方还能怡然自得,开得肆意,也叫欣赏的人在夏日之中寻得了一处静谧之处。
“少时,思渲也常常吹这首《离骚》,那时候朕还只是个皇子,连封王也都还没有,更不必说是太子之位了。如今他已经不吹这首曲子了,到是你吹来,朕才想起了一些往事来。”
安随想了想,“皇上口中所说的,可是乐正陈大人?”
“你也知道?”
安随点头,“后宫不少宫女时常议论,所以微臣仿佛也能知道些,听闻乐正的萧吹得是宫中一绝,至今无人能比。”
“他玄祖父便是在亡卫宫中供职乐正一职,还是从他祖父那一辈开始从仕,不过思渲倒是继承了玄祖父的手艺,吹得一手好萧,莫说是宫中了,便是大楚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之相比。当时他玄祖父还被称为是卫朝绝手,往后也无人能出于其右。”姬宣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离骚》,‘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你可也有此心?”
姬宣远突然转了话题,安随愣了一下。
父亲的遗愿、自己的大志,晋地的生死,那都是她心中所怀揣的往事,她心中志愿,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
安随重重点头,“是,微臣虽为一介女子,却也有此心。”
“倘若,为了你的一生志向,你要一直留在宫中,留在朕的身边,你可会有动摇?”姬宣远缓缓转过身来正对这安随。
安随听到此话,突然抬头去看姬宣远的眼睛,她方才是听见了什么?
“你迟疑了。”
安随连忙垂下眼帘,她不能直视姬宣远的眼睛,“是,微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仅如此吧,你动摇了,可是因为宗政策羽的缘故。”
姬宣远用的肯定的语气,而非疑问的语气。
安随心中一惊。
“高桓给了一封信,是宗政策羽在赤几托人捎来的。”姬宣远凝视这跪下来请罪的安随,她的身上还穿着那身紫色的官服,她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口中说这请罪,情绪却也一丝不露。
是他的心大了。
“天下万民于你而言,和宗政策羽于你而言,孰轻孰重?”
姬宣远居高临下,看着安随。
良久,安随才轻轻出声,“微臣不能选。”
“不能选?他于你而言已然如此重要了吗?”
“是。”安随慢慢抬起头来,直视姬宣远的眼睛,那里面充满的是坚定,“微臣不能选。”
“原是这样。”姬宣远微微扬起嘴角,仿佛是在讽刺自己,“朕居然不知道在你的心里,他都能和你的夙愿相提并论了。”
“微臣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微臣的夙愿里面,是不能有另一个人的吗?”
姬宣远被这样的话噎了一下,这才道,“是,是,是,你的夙愿里如何不能有另外一个人呢?”
夏日的夜里,蝉鸣阵阵,除了这样的声音,安随能听见的,也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了,那么一下一下的,跳得如此沉重。她不知道皇上突然来问自己这件事情到底意欲何为。也许这回成为她人生的转折点,她忽然觉得好像看不清前面该走的路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她心中黯然,她原以为她既然身处在皇上的身边,必然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途,却恍然发现,到底还是自己想得太过完美了。她再如何得势,也不过是一介臣子,她的命途如何能够自己来掌控?这天下不都是在眼前的这个人的手里吗?
“你起来吧。”姬宣远的声音冷静得出奇,“朕不过是随便问问。你是朕的心腹,有些事情,朕不得不多考量些。朕看重你,因你正如眼前这一池莲荷,与宫中诸人不同,是一心为了朕的。可是朕好像忘记了,你也只是一个方才三五的女子,要你全然摒弃了女子的心肠,也未免有些过了。”
安随慢慢起身,忽然觉得她眼前的这个将天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男人,好像比她平日所见的模样,还要寂寞。
这世上成功成仁之人,多半都有一个共同的影子随行,那便是寂寞。
苏轼总说“高处不胜寒”,这般的话,用于帝王的身上,大抵是最合适不过了。他们拥有的比常人多,却也失去的比常人多。
便是再富贵享乐又能如何,终归不过是孤家寡人。
姬宣远转过头来,“安随,你可知道,如果你不是朕身边的人,也许你可以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