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怔了怔,道:“那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谢澜曦并不回答,只是转过头,整个人伏在窗台边,将下巴搁在双臂上。他身上的中衣衣摆短了一截,撕下来的布条被用来缚住双眼,仅仅在脑后随意的系了一个结,雪白的麻布隐没在如瀑的长发中,顺着纤细的背脊长长的垂了下来。这使他的身影看起来更加单薄可怜。
阿苒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小谢的温和矜持与他的轻佻倔强交织成一片,最终化成那绵密温柔的亲吻与爱抚。她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她去确认他的出现,她几次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
她居然问他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谢澜曦的嘴角微微一撇,他根本就不屑去回答。
真是可笑,她都不愿意动脑子想想么?
难道这世上会有人愿意自己作践自己?
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早点消失,把阿顽换回来。他的存在,就像是命运的嘲笑,每当看到镜子里的脸,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要是眼睛真的瞎了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再也不用看那张讨人厌的脸。哪怕是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如果没有人珍惜,他作不作践自己又有什么分别?阿苒每次提起她爹时,语气都是轻快的,那种沉浸在温馨记忆中的怀念,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得到。像她这种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又如何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他与阿顽虽然一体双魂,但他才是真正的谢澜曦。阿顽的出现,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他能随时随地干预阿顽的举动,但阿顽却对他无能为力。他一直以为他才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别人的那个。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假象变得越来越真实,慢慢脱离了他的掌控。在不知不觉中,他所熟悉的一切都离他越来越远,回过神时,他们都围绕在阿顽的身边,赞美着他的秀逸风姿,喜爱着他的谦逊可亲……他知道,他们所喜爱的那个阿顽,并不是自己。
他这才着急起来,拼命的想要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是已经太晚了。
当一向优雅高贵的母亲惊惧的尖叫着,将心爱的花瓶砸过来的那一刻,他心里最宝贵的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彻底的碎掉了。他不是阿顽,他只是一个侵占阿顽身体的恶鬼。似乎只有他早早的消失掉,大家才都会欢喜的回到之前和乐融融的时刻。
于是他任性的将自己隐藏起来,放弃了对身体主动权的掌控,彻彻底底的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
直到阿苒的出现。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过往,不在乎他的重伤毁容,义无反顾的从雪地里将他背了回来。最初那个夜晚,他烧得几乎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是她用温暖的身体轻轻搂住了他。她不知道,阿顽也不知道,只有他是清醒的。
他想与她好好的相处,可又怕她会像其他人那样讨厌自己。每天他都抱着这样矛盾又复杂的心情,远远的躲在黑暗中,眼睁睁的看着阿顽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
他听到她自作主张喊他小谢。哪怕明知她是在对阿顽说话,他却觉得十分欢喜。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阿顽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温柔,甚至还主动亲吻了他,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于是他趁着沐浴的时候,竭尽全力促使阿顽沉睡,想尽办法夺回身体的主动权。他模仿着阿顽的语气神态,阿苒最初并未察觉。开始的一切都那么顺利,那个chan绵的亲吻,那样温柔的呢喃……直到他精神松懈,这让阿顽钻了空子。
双魂的激烈争夺,导致大量精力消耗,身体承受不住,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不要紧,最终还是他取得了胜利,毕竟他才是真正的谢澜曦。
可没想到,阿苒还是发现了。
暴露了本性的自己,果然还是那个被讨厌甚至被憎恨的。
她说,如果就算他想死,也别连累了她的小谢。
谢澜曦的嘴里越发苦涩,他怎么愿意想死?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快要死了,在这个世上,哪怕只有一个人在意,他也会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少年此刻的身影落寞又单薄,如墨的长发披散在他纤细消瘦的背脊上,明明是那样脆弱的人,却又是那样的倔强,阿苒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迷惘:“我一个人在山上呆了很久了,很多东西都不懂。我不知道双魂一体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既然当初决定救你,你的身子也被我看过了摸过了……那么,我就该对你负责,”她顿了顿,补充道,“不管你是谁。”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震,他蓦地转过头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少女此时的目光是那样沉静专注,似乎正一点一点灼烧着他脸上的皮肤,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心脏,又开始怦怦的跳动起来。
反倒是阿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抓了抓头,想要再解释一番,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道:“既然你们双魂一体,不可分割,就算再喜欢小谢,也只能试着接受你了。”她想了想,忽然脸红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只要你不再随便作践人,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她话里的意思,其实是让他不要作践自己,也不要随意轻薄她。
可谢澜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满脑子只回荡着她愿意对他负责。她说她其实不是那么讨厌他,还说她愿意试着接受他。少年心里涌起小小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