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虽然不知道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是什么意思,但孤星入命总是不好的。阿爹漂泊了许多年,好容易遇见了阿娘。可阿娘生下她没多久就死了。阿爹这一生中,幸福何其短暂。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姑爷也和阿爹一样,孤孤单单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声说:“小谢。”
谢澜曦立刻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将脸转向阿苒的位置。手里的汤包保持着被提起的状态,余下的部分被手掌微微托起。长长的羽睫抬起,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那样好看的眉眼,那样无辜的神情,竟然阿苒情不自禁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将额头慢慢抵了上去。
谢澜曦的身子很明显僵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阿苒却没有再开口,只是怜惜的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指尖慢慢从脸颊滑到眼角的那枚泪痣。谢澜曦从小受到过严格的教育,即使人在病中,他的坐姿也相当标准,看似随意却又不是端庄。可眼下却因少女无声的抚摸,身子不自觉绷得笔直,呼吸也有些不稳。只不过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阿苒怎么突然这样?她说路上发生了一点事,但已经解决了。难道是那些人盯上她了?应该没有那么快啊,这几天大雪封山,他们未必能寻到王于两人的尸体。但也说不准,自己这么多天没有出现在云霞镇,对方肯定会转移搜索重心。山上只怕不再安全了,要是等到开春……他不由苦笑了起来,他们肯定没有耐心等到开春。而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继续躲在这里享受着阿苒的温柔与热情。
谢澜曦深吸一口气,很快镇定下来。他将小碟放到右手掌中,用无名指与小指夹住,一面伸出左手轻轻的搂住少女的肩头,问:“阿苒,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苒摇了摇头。
谢澜曦半天没听到动静,心里有些着急,却不敢露出来,只柔声问:“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还是他们寻你麻烦了?你……有没有伤到?”
阿苒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摇头对方看不见,她怕他担心,连忙握起他的手,双手合在掌中:“没事,他们还没那个本事抓到我。就算抓到了,只要你不在他们手上,我很容易就能脱身的。”
谢澜曦心中咯噔一声,他们果然还是盯上她了,她果然又被他连累了。他垂下头,柔顺的长发垂落到胸口。沉默良久,谢澜曦终于反握住少女的手,抬头认真道:“若是他们抓到你了,只管将我供出来,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被抓到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他迟疑了一会,低声说道,“若是因为我让你有了什么事,就算我活着,心里也会难过的。”
他从未对女孩子说过如此露骨的话,话音刚落,脸上已经晕红一片。谢澜曦生怕给阿苒瞧见,连忙又低下头去。可惜少女并未能读出其中的深意,她只是觉得有些心酸。谢澜曦换药时,伤疤被撕得血淋淋的,他也从未喊过一声痛;即使双目失明,也从未怨天尤人,反而认真的练习去适应黑暗。他从来都是微笑着对她,似乎这些伤痛都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知道,他是骄傲的。又骄傲又坚强,这样的人,开口承认自己是个废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自我否定。
阿苒觉得眼眶里有些湿意,她假哭过无数次,可她这辈子真正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阿爹去世后,她才体会到阿爹常说的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阿苒,幸亏有了你……”
幸亏有了你,我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阿娘走了之后,阿爹还有她。可阿爹走了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
直到小谢的出现。
她怜悯着谢澜曦,将谢澜曦视为自己的责任,似是重新为自己活下去定了个目标——要治好小谢,然后和小谢成亲,过几年生一个像小谢的孩子。就像阿爹看着自己长大一样,自己要看着她和小谢的孩子慢慢长大。不知不觉中,小谢已经被她安排进她未来生命里的一部分。她不明白心底那种淡淡的情愫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看着小谢身子越来越好,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孤星入命又怎样?
她才不会相信这些,阿爹死前有她陪着,她也会永远陪着小谢。
就像是在承诺着什么一样,她亲了亲小谢的额头,紧紧握着他的手,郑重道:“将来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陪着你,除非你不要我了。”
谢澜曦虽然早知道她与那些含蓄高雅的贵女们不同,可还是被这种大胆直接的亲密给惊到了。他心中忽然涌起小小的雀跃,就像是儿时苦练书画第一次得到了父亲的嘉奖,又像是深冬时节偷偷爬树终于给母亲折到了她凝望许久的红梅。这种雀跃一点一点放大,直到欢喜之情满满的溢出胸口,化作心底无法说出的低喊:“我怎么会不要你?”可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少女的手掌柔软温暖,掌心和指腹有着薄茧,手背微微有些粗糙。谢澜曦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晕红,他却不想放手,只是轻声问:“即使我是一个又丑又瘸的瞎子?”
阿苒看着他脸上淡红色的伤疤,盈盈笑道:“你哪里丑啦?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小谢呀。”她想了想,又道:“腿也没什么大问题,以前阿黄也骨折过,阿爹教我给他敷药上板夹,养了一段时间就好了,后来还不是跑得又快又轻巧?”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雪狼还跑不过我家阿黄呢。”少女的声音有些暗淡,“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