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见那牛车发疯了似的冲向自己这边,微微侧头道:“不要出来。”他身形陡然暴起,整个人如一道闪电疾驰而过。以阿苒强大的视觉捕捉能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他以极快的速度挥剑刺入牛首。也该是南康不幸中万幸,她所在的牛车是一种驭八牛的云母车,只有亲王品级以上才有资格乘坐。南康虽心高气傲,也知道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便特意将牛数减半。早在遭受袭击之时,那些牛马牲畜受了惊吓,挣开缰绳乱作一团,踩踏了不少人。南康这辆云母车四头牛跑了三头,最后剩下的那头因身体缰绳缠住挣脱不得,只能带着车身横冲直撞。
何意一剑正中牛首,由额心刺穿头骨直入脊髓,整个人以牛身为缓冲,被巨大的冲力连连逼退数十步。这山道狭窄,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悬崖,眼看那牛车就要将他顶出山道,青年白衣胜雪,衣袂飘飞,浑身内力释放到了极限,终于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将牛车刹住了。他这一剑,无论是角度的选择,还是力道的把握都堪称完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起来毫无破绽。阿苒怔怔的望着青年力挽千钧的身影,心里五味陈杂。何意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击碎了阿苒隐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他待身形稳住后,一手按住牛角,将长剑从牛首中抽出,随即反剑入鞘,看也没多看那牛车一眼,直接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南康在牛车里跌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吐出来。好容易察觉到牛车停了下来,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觉得自己离鬼门关的距离这么近。那惊牛带着她横冲直撞的时候,几乎都要晕厥过去,全靠一股强韧的毅力坚持了下来。
南康喘息了一会,伸手从固定在车身上的黄梨花木凭几下摸出一枚精致小巧的圆筒。和谢澜曦那枚装有燃息香的扳指一样,此物正是南康外出时必然携带的防身利器,有个名儿唤作阴阳子母连环夺命针,其长约四寸,直径不过一寸三,正好可以一手握住。这套针原本出自武林中素来神秘的巧匠宗,据说开创此宗的祖师爷正是春秋时期赫赫有名的公输子,做工堪称巧夺天工。那针筒里机关重重,暗藏了两套针。一套阳针,又是母针,一经射出数息后立即自爆,同时会释放出无数细如毫毛的子针,三丈之内皆会被针雨所覆盖,最适合从高处往低处远程阴人;而另一套阴针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无色透明却又锋锐异常,出手时无声无息,只要距离足够近,无论对方武功多高都无法躲开。
南康当年远嫁谯郡,从皇后手中得了这套阴阳针护身。因其阳针自爆时光华万丈美不胜收,便改了个名叫明华针。明者,日月也,日月即阴阳。二十年来从未使用过,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此时车队遇袭自己又落单,不明敌我的情况下,也只有将明华针藏在身上才稍稍安心。南康究竟不同寻常妇人,咬着牙勉强从牛车里爬了出来,迎面看到满脑红白的牛尸,又忍不住捂着胸口扶着车辕大吐不止。
何意见阿苒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坐在车门口,一脸怔忡的看着自己,雪白的脸蛋上那双眼睛显得又黑又大。他伸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吓着了?”
少女顺着他的手掌微微扬起头,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吸了吸鼻子,眼圈又红了。她忽然双手将青年的腰抱住,一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阿意。”
何意身子一僵,这是第一次她这么亲昵的称呼他。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小小的欢喜。青年一动不动的任由少女抱着他,慢慢的低下头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好听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在。”
阿苒闷在他怀里一声不响,身子微微颤抖。
何意轻轻托起少女尖尖的下巴,见她满脸泪痕,一双眼睛红红的,甚是可怜可爱,心中一软,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低声问:“怎么了?”
阿苒带着哭腔软软道:“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好怕你会掉下去。”
何意默默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什么。阿苒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虚,自己假哭还行,要真情还有些难度,连忙垂下眼帘,将脸用力的贴在他腰间。反正只要不让他看出端倪就行了。
青年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好一会,才淡淡道:“嗯,下次不会了。”
南康十分艰难的扶着车辕直起身子,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白衣青年正背对着她立在不远处。一个少女抱着他的腰似是在哭泣,一抬头刚好与她视线撞个正着。南康心中又惊又怕,那少女不正是两个多月前在驿站里遇到的那个刘娘子?当初她让杨青锋找人去暗地跟着阿苒找机会将她解决掉,没想到第二天就在京郊树林里发现了那两个倒霉蛋的尸体。杨青锋见了那尸身上的伤口之后,顿时脸色大变,只说此女背后只怕有高人坐镇,涉及江湖恩怨,最好不要深究云云。朝廷与江湖两不相干,这是一条默认的潜规则。南康原以为他不过是在为自己手下办事不利找借口,看在他在桓家呆了多年的份上也没想戳穿他,谁知杨青锋说的竟然是真的。
当何意察觉到阿苒的小动作转过身来时,南康立即就认了出来。白衣人,容貌普通,手持长剑,可不就是一剑逼退桓家众人又把杨青锋永远的留在了客栈的那位神秘高手?
南康的心都凉了,她能认出对方,对方也一定能认出她。这两个人都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