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忠?”
朱雀王问,好似问众人,又像自问。
众人想回应,又不敢造次。
正犹豫间,就见他看着下方,目光笼罩了所有人,冷冷道:“在这屋里,昊帝是造反的,月皇是造反的——”他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震得大家目瞪口呆。有人不服,正要反驳时,就听他又怅然道——“本王也是乱臣贼子!”
他闭上眼,满脸悲怆。
这悲怆向四周漫延。
李菡瑶鼻根酸楚,眼睛红了。
非是惺惺作态,而是真觉悲怆。
她本是良民,怎会成为反贼的?
这一年来大事小事、家事国事,如白驹过隙,一一在脑中闪现,有今日之果似乎偶然,又似乎必然。
王壑悄悄握住她的手。
她转脸看他。
他正望着朱雀王,目光深邃。
良久,朱雀王睁开眼睛,铿然道:“何为忠?千人千言。在座不乏名门大儒,对忠义自有一套说辞和准绳,然本王是武将,行事只跟着心走。今日,本王当着天下读书人,先辨明这忠奸,否则不敢讲学,以免误人子弟。本王只用一件事说明,这便是北疆之战!”
听了这话,孔夫子等人都肃然。
众文人士子更是洗耳恭听。
朝廷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但也只是耳闻,其中内情到底如何,他们更想听当事人亲口说,而朱雀王冷硬钢直,不似那虚伪狡诈之人,他的话值得信。
朱雀王上前一步,站到讲台边沿,傲然如青松挺拔,火红的朱雀王袍上,金色朱雀如在火焰中翻飞;一双寒星般的眼眸,沧桑中透着锐利锋芒,薄唇微启,缓缓道来,语气沉痛。从废帝下召,将他从南疆召回京城说起,说到委派他去西北玄武关,抵御安国侵犯。
“当时的形势,王相和梁大人在大战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忠义公战死。他们不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陷害。樊纲通敌,致使王相夫妇与敌人同归于尽;潘子豪断忠义公粮草,忠义公腹背受敌,战死;兵部尚书持天子剑,去北疆宣旨,诱杀玄武王……每一件事背后,都有废帝推动。君臣猜忌,孰是孰非,本王原不想理会,只愿做好为人臣的本分,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纷乱的时局中,本王也无法独善其身,更无法置社稷百姓于不顾……”
他的无奈和痛惜,感染了众人。
大家将心比心,都觉难受。
沉重的气氛,令人压抑。
这一刻,在众人眼中,上方那挺拔英伟的杀神,身影萧索、悲凉,壮志难酬。
悲凉的声音继续:
“未免前车之鉴,本王临去西北前,威胁简繁和尹恒,若敢断本王粮草和后路,本王必灭他满门!”
“结果,他们听话了,还有其他变数。”
“废帝要灭王家和张家,设局诱杀昊帝;昊帝以身为诱饵,和张世子发动皇城兵变;同日,月皇也参与皇城兵变,挟持废帝,并在太庙留书,其行为震古烁今,不但无视活着的皇帝,更压制了太庙中供奉的数位先帝!”
“从此,大靖灭!!”
“皇城兵变带来的后果就是:潘子豪率二十万人马投降安国,并烧毁了所有军粮。本王和玄武王、忠义公旧部几十万人马被困在玄武关下,命在旦夕!”
大靖已灭了半年多了,不知为何,众人依然听得惊心动魄,仿佛看见局势风云变幻,最终都汇聚到玄武关下,黑云压城城欲摧,叫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绷紧了心神。
朱雀王放空的眼神回归,目光陡然犀利,一字一句问道:“你们能感受到本王那时的心情吗?”
众人不语,有人慌忙点头。
“那是英雄末路!”
他自嘲地总结。
“人人都叫本王为‘北疆杀神’,然本王当时却无力回天。本王看到了亡国之兆!”
他冷静地揭自己的短。
“亡国”二字,触动所有人。
更大的悲怆漫延开来。
“本王怒斥玄武王,怪他不该造反。玄武王反问,若是本王,会如何选择?本王无言以对。”
这话并未获得大家认同。
有人跃跃欲试想反驳。
朱雀王陡然厉喝:“何为忠?”
问出今日讲学的题目。
不等别人回答,他便道:“别跟本王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赵家忠心为国几百年,不知多少儿郎战死,但绝不受腌臜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王无法指责玄武王,说不清何为忠,只能跟着本心走。”
那些人瞬间闭嘴。
孔夫子肃然问:“王爷的本心是?”
朱雀王回道:“抵御外敌!”
孔夫子静默了。
朱雀王看着他,目光又一一扫过跟他坐在一排的何夫子、周昌、庄鉴之、齐徽等人,忽然笑起来。
这是嘲弄的笑。
也是讽刺的笑。
就听他道:“当时的情势下,本王一心想的,是不顾一切抵御安国入侵。玄武王也是一样。忠义公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死了。王相和梁大人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潘子豪不是,所以他叛国了,临走还烧了后方粮草。废帝也不是这么做的,他那时候在忙着布局灭王家和张家。呵呵……何为忠,还需要辨吗?”
孔夫子心里难受极了。
论讲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不是没有人想反驳他,只是底气不足。譬如,王壑和李菡瑶那时候正在发动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