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苓也就开门见山了:“爹爹,你觉得那满城花树同一日盛开,真的是祥瑞么?”
“确实颇像祥瑞。”谢丞公被华苓的问题激起了一分注意,道:“毕竟,历朝历代几乎都不曾有过相似的记载。”
“有一个类似的,爹爹。”华苓说:“前唐那武曌朝,不是曾有过女帝一道诏令下来,满洛阳百花盛开的事么。”
谢丞公好笑,看一眼女儿认真的神色,赞许地颔首:“小九阅卷不少了,也知道这一个典故了。金陵城中花开祥瑞也甚好,国泰民安,不是坏事。”
丞公脸上带着笑意,眼角有着深深的鱼尾纹,却居然丝毫无损于他那份儒雅的、如同年深日久酿出的一缸醇酒般的气度,就这么赞许地一笑,就让华苓觉得旁边那三层九支的烛台上,烛火好像更明亮了。
一个四十九岁的老男人还这么迷人,可真是造孽。
华苓撇撇嘴,发现话题差点被爹爹扯开了,赶紧扯回来,非常非常认真地说道:“爹爹,女儿听下人们口口相传的,这几日的传言都说到了王家姐姐。都说王家姐姐是花神下凡,所以天命所归云云。爹爹,爹爹你怎么看?”华苓有点焦虑地直直看着丞公爹。
谢丞公挑了挑眉,定神看了女儿一眼。小女儿瘦下来之后是越长越像他了,双眸是偏狭长的凤眼,眼尾眉尾上扬,一看就是聪明灵慧的面相。但竟然聪明成这个样子……他缓缓地问:“小九你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华苓眨巴了下眼睛,伸出三只手指说:“小九觉得那满城花开是人为之事,还有,那传言也是人为之事,还有,里面扯到王霏姐姐,是故意的。”
谢丞公不置可否地颔首:“缘由呢?”
“自古四时运转如何,我们都是看得到的,各种花树明明千年百年下来都是次第盛开的,怎么可能忽忽儿就一夜全开了呢。”华苓说:“爹爹,这世上许多的奇迹都好像只有神才能做到,但是事实上,奇迹这两个字就是人说的。就像那前汉的钩弋夫人,史书上记载她是从生下来拳头就不能伸展,直到后来见到了汉武帝才被皇帝掰开了手掌,里面是一个玉钩。这种故事,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真的相信的吧?”
谢丞公含笑点头:“诚然如此。”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饶有兴趣地问:“那么,小九认为,这令全城鲜花盛放之事,到底出于谁跫姻娘如今却是名声大噪了,求取者甚众,王相公颇为苦恼。”这个儒雅男人的笑容里微微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华苓睁大眼,仔细看看爹爹的表情,才明白过来,个中关节爹爹肯定早就清楚了,也是,她在家中只能听到迟滞的传言,爹爹手上有一个很完善的货物和信息的传递系统,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回事。
真是个狡猾的爹,不说话就等着听她讲些不完善的想法呢。华苓有点恼,嘟囔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知道是谁做的。”当然猜测是有的,除了晏河那个手上有着些超前技术的女人外,还有谁能做到这样的事?
不用想她都知道,这回晏河为了这一城的花开,为了弄这个祥瑞,必定费了极多功夫,也不知消耗了多少资源。弄出这个祥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就为了帮王霏将名声推上去?
谢丞公居然也没有再为难华苓,淡淡地道:“祥瑞到底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但民间百姓淳朴,容易信以为真。流言最易四处传播,如今不仅金陵有此流言,便是数百里外,也都有百姓在传说此事。天命所归,如此王家霏娘若不归于皇家,岂不是说,这丹朝也要换个姓氏了。”
谢丞公的话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华苓心头的疑惑。她呆了片刻才消化了这个信息,第一个想法就是,晏河那个女人也真是会想!大费周章弄出这么个祥瑞来,就是为了把王家女弄进皇家?她至于这么殷切地帮她爹找小妾,帮她娘找小三么?
居然敢让美人姐姐去当小妾!
华苓骤然一阵怒,咬牙切齿地说:“不管他是谁做的,这做法简直无耻下流!霏姐姐嫁谁不行啊,多少少年人家求娶她呢,圣上年纪都这么大了!”
无耻下流?!圣上年纪大了?
谢丞公朗笑出声,却也不准备向小女儿解释,在他和王相公眼里,其实这祥瑞和流言倒更像是想要把王家女往太子身边推的意思——如今太子大婚在即,王妃人选却迟迟未曾定下,皇室的态度十分暧昧。这些阴私事情,还是不要拿来脏污小女儿的耳朵了。
他只是畅快地笑了一阵,完了揉揉华苓的头道:“爹爹知你聪慧,只是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在这怒个甚么,勿要忧虑过度了。王相公必是不肯教他家嫡女嫁入宫廷的。好了,夜深了,回竹园去歇息罢。功课上若是落下了,爹爹可是要责罚的。”
“好吧,爹爹,总之千万不能让王霏姐姐嫁到皇宫里去啊,女儿回去了……”知道谈话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华苓高高地嘟着嘴往外走。
“回来。”这小嘴儿撅得能挂油瓶了,谢丞公看着好笑,板着脸叫了一声。
“爹爹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华苓立刻换了一幅笑脸,蹬蹬蹬跑回爹爹书案前,殷勤地问:“女儿在这里听着呢,保证一个字都不会漏。”
但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