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挑了个红色燕鸟的风筝,放得高高的,两条纸糊的长长燕尾在碧蓝的空中烈烈摇曳。陈执事制灯笼制风筝都是一把好手,满碧空的风筝里面,那形态窈窕的红色燕鸟显得特别生动。
七娘很开心,大声招呼华苓看:“小九看见我的燕鸟没有?看见没有?我放得是最高的!”
“看见了!但是我的风筝比你的高!你没看见我的线都放完啦!”华苓也大声说,河边风有点大,要是跟在家里一样轻声细语就听不清了。
“才不是呢!我的最高!”
七九争执不下,八娘扯着个青鸟风筝跑过来,笑容十分灿烂又稚气。华苓不由想,若是八娘是个哑巴的话,肯定比能说话的时候讨人喜欢的多。
八娘原本觉着手上的青鸟风筝最好看,但是偏偏怎么都放不高,发现七娘的红色燕鸟放得又高又显眼,动了心思靠近来,笑着说:“七姐姐,我这个青鸟的也很好看,与你换着放一会儿好不好?”
七娘收了笑容说:“我正放着。”
“七姐姐,与我换一换吧,我真的很想要,我保证玩一会儿就还给你。”八娘小脸一皱,神情可怜兮兮地,声音也放得很软。
七娘从不认为四娘和八娘对她有过真正的姐妹情谊。在这两姐妹的眼里,满府姐妹都有不如她们的地方,她们关注的永远是自己。
七娘摇头。她不再看八娘,抿着唇角,仰头去看天空上的风筝。
风筝飞舞在天空上,看起来那样自由,但牵着它的,其实只是一根薄弱的线而已。
它岌岌可危。
这几年,母亲已经好几次告诉她,让她要好好跟姐妹们相处。她没有忘记,小时候母亲说的明明是要端起嫡女的架子,不必与那些出身低的庶女混在一处。
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总是尽力维持着平静,但知母莫若女,七娘不会漏过那平静下面掩藏着的惊惶,畏惧,和筋疲力尽。
而爹爹对她和三郎的态度,比小时候更冷淡了。
七娘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到底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能让母亲过得如同惊弓之鸟,越发委曲求全。
现在,庶生的兄弟姐妹们若是生了病,母亲甚至还会亲自收拾了好药材去床前探视,嘘寒问暖。对家里的家务事,也越发精心打理,务求处处到位,人人妥帖,不知比往日多花了多少心思。
八娘终究还年幼了些,没有四娘会掩饰,见七娘面色冷淡不肯答应要求,脸上楚楚可怜的央求立刻换成了明显的不满,横了一眼小嘴一撇,跑开去了。
过了一阵,一个别家的风筝不知怎的往下一栽,居然顺风缠住了华苓的风筝,扭缠之下两人手里的线都断开,两个风筝远远的被吹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华苓和七娘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八娘的方向。
四娘、八娘和两个陌生面孔的小娘子在一起,其中一个小娘子惊叫道:“啊!我的凤凰风筝!”
华苓看到八娘眼神儿里的得意,皱起眉。走过去问:“好好的放风筝,怎么缠到我的风筝上面去?”
两个小娘子是四品官吏部侍郎魏三省家的女儿,那大的和四娘差不多年纪,名叫魏小柔,一双细眼睛很不讨喜。
她很没有诚意地朝华苓和七娘一幅身:“小柔这边给谢九娘赔罪了,扯线的时候没有控好力气,倒累谢九娘的风筝丢了。真是无心的。我家风筝还有多的,不若赔谢九娘一个?”
华苓看四八一眼,摇摇头浅笑:“不值什么,算了。只不过,这世上很多无心之失,都是有心人做的呢。”
魏小柔一惊,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几岁的女孩能说出这样词锋犀利的话来,作出一副委屈的面容来:“谢九娘子,小柔真的是无心的,这厢再给你赔罪……真的,陪给你一个最好的风筝,还不行么?”
四娘笑着开口了:“不必了小柔,我们家女孩儿怎会这般小气,九娘定然是没有生气的,九娘,是吧?”
在外人面前摆起长姐的款,而她还真不能驳斥什么,真真是会说话,会看时机。华苓微微一怒,又按捺下来,只是一个风筝罢了,没有必要为了这点东西争执。
七娘淡淡道:“走吧小九,何必与禄蠹讲话。”
“嗯。”七九相视一笑,手拉着手转身就走。
看着七九高傲离开的身影,八娘懊恼地顿脚,低声骂道:“明明叫你去扯那个红色的燕鸟,怎地搞错了!这点事都没做好!”
魏小柔小声辩解说:“风太大了不好控制,我也没办法啊。”
八娘有点恼怒,还想叫她再来一回。四娘斥道:“够了,还想再来一回丢人现眼?你没看见七娘和九娘都看出这是你故意的了?要是闹到爹爹跟前,谁都没有面子。”八娘这才撅着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