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你生孩儿是为了什么呢?”
牟氏根本不听华苓的问话,一直在尖声喝骂,各种市井间的肮词脏语层出不穷,而半日里水米未进,她的声音实是十分沙哑的了,刺耳又难听。
“生来是为了折磨他们么?”华苓说:“太太,三哥死了。”
“你说什么?”牟氏发狂了,她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鼓圆了,朝华苓看了片刻,忽然“呸”一口浓浓的口水朝华苓喷去,骂道:“小贱蹄子!竟敢拿话来诈我!贱蹄子,你休想我说出任何事!”
华苓往侧一躲,那口唾沫喷在了地上。
她漠然地说:“太太,你怎敢如此?爹爹知道了,根本不会让他们活下去,为什么你明知有这样的结果,你还敢这样做?你生他们出来干什么?就是为了叫他们去死?”
“太太,我真不明白。从小我就知道你对他们是极好极好的,好得想将这世上有的一切都捧到他们手上。”
“但是如果你真的爱惜你的孩儿,你为什么忍心给他们一个这样的出身。给了这样的出身,又为何将他们养成这样骄傲的性子。养成了这样骄傲的性子,又为何让他落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好了,如今太太你遂愿了,三郎他自己服毒自杀了,一个好字,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太太,你的儿子没了,夭折了,他不在这世上了。”
“你诈我!你诈我!贱人!我三郎不可能死的,不可能死的!”牟氏从华苓的表情当中明白到了什么,她尖叫着挣动起来,高椅被她带得往前扑倒,她在地上拼命蠕动着往华苓的方向移动,她盯着华苓的眼神恶毒之极,嘴里骂个不停。
“三郎是何等骄傲的人物,太太,你根本不明白,你的儿子是何等聪明、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华苓垂眸看着牟氏,告诉她道:“三哥他知道你们的谋算不会成功的。三哥什么都知道。你明白么,他心里清楚得很。”
直到眼泪灌进嘴角,华苓才发现自己在流泪。她说:“他真的清楚得很。他生来就很清楚。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活路,所以他也不用别人推,他自己走了。”
“太太,你不是爱他,你生他出来,就是为了害他。”华苓恶毒地朝牟氏说道:“如今你遂愿了,三郎他把命还给你了,他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去了。”
牟氏哑声嚎啕起来。
“冷静点吧,太太。”华苓说:“没了儿子,你还有女儿。”华苓走过去,亲自将牟氏连带着高椅扶起,然后问她:“太太,你爱不爱你的女儿?”
“三郎……我的三郎……”牟氏嚎啕大哭,涕泪满面。
华苓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用力之重,让牟氏几乎整个人连带着椅子再次往一边扑倒,纵然牟氏悲恸,也被华苓打懵了,回过神来,便是尖声叱骂:“贱人!你怎敢打我!”
华苓冷冷道:“打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三郎为什么这样做,他是为了七娘。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但是他主动受死,爹爹也许会让七娘活下去。”
牟氏呆怔了一阵,嚎啕哭道:“娘的儿……娘的乖儿……你怎的这样死心眼那……怎能拿你的命去换你妹妹……”哭了一阵,她瞪着华苓,喝骂:“让我见我儿!我要见我儿!”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华苓反手狠狠抽了牟氏第二掌,厉声道:“听清楚!三郎临走之前,让我好好照顾七娘,我不会让他失望。太太,七娘也是你的孩儿,难道你竟不在乎她?”
牟氏只是一昧哭喊着要见三郎。
华苓心中发冷。从一开始到现在,牟氏满口都是三郎,连半分心思都不见在七娘身上。
还是不要让七娘见母亲了,这样的娘,只会成为七娘往后这一辈子的噩梦。如果三郎说的是真的,丞公爹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三郎、七娘不是他的孩子,只能说明,丞公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布局。
他容忍继承了仇人血脉的孩子在身边长大,就是为了如今这个时刻。他收网收得从容,他有那样缜密的心思,清算起来几乎不会有遗漏。
七娘身上要有什么东西,才能让丞公放过她?
七娘必须什么都不知道,谢丞公必须是她最敬爱的父亲。
牟氏、谢华鼎一干人都要死,还要充满忏悔地死。
三郎的作为……这样思索着,华苓才明白,三郎最后的行为,竟是当中最有可能打动谢丞公的一点。
他到死的时候,依然是敬重着丞公的,从他写下的那些东西当中,就可以知道,他从来没有起过站到谢华鼎一方的心。
他还是这样体贴,他知道谢丞公不愿意看见他,他便主动地离开。
骄傲,坦荡。
室外有人敲响了门,向华苓禀告:“九娘子,城中禁军已经撤去了,圣上宫车晏驾!”
时间不多了。
华苓朝牟氏道:“皇帝都死了,这回是爹爹赢了。城中禁军已经撤去,爹爹马上就要回来了,爹爹不会让你活着,你心里应该清楚。华鼎一干人等,也全都要死。”
“只有七娘,她是这样无辜,你忍心带着她一起死?为了保住七娘,三郎费了那样多的心。”华苓割断解开牟氏身上的绳索,将一份认罪状放到牟氏跟前。“太太,落款画押罢。”
牟氏呆呆朝那张罪状看了半晌,上面写满了她的罪过,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