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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苓跑出了澜园,侍婢金钏和碧浦有点莫名其妙,九娘子不是才被大郎君叫到前院吗?但两个侍婢还是迅速地跟在了华苓身后,看出了华苓的心情并不太好,金钏小心地轻声问:“娘子,回竹园吗?”
“不。……暂且不回。”跑出澜园,华苓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垂着嘴角在澜园门口呆站了片刻。
话才说了一半就因为情绪激动而中断,甚至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是很幼稚的行为。她甚至还没有问清楚,卫五现在到底在哪里,现在身体如何。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再心平气和地和大郎说下去了,因为已经听到的这些就足够让她愤怒,因为什么呢……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在面对这些的时候,几乎是无能为力的。再说下去,她说不定会情绪失控,也许会和大郎争吵。
但她并不是生大郎的气,她气自己,气这个世界。
她低下头揉了揉脸,不论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经历了多少事,曾经的记忆依然是打在灵魂上的烙印,有些观念上,她是没有办法完全和这个世界重叠了。有些话题想来想去,居然只有跟晏河才能聊一聊,也许她应该尝试下,把与晏河之间的关系调整得好些。
至于她身边的这些人……他们生来就在一个家族里面,生来就在大丹,他们理所当然地为家族努力着,他们都是合格的世家子弟。
这是一个属于父系的社会,男人的权利和义务都比女人大,男性和女性的地位不平等的程度比后世更高,她也许同样能做到许多事,但在这里,许多机会都落不到她的身上。
无能为力,过去这阵子,这样的滋味她不是已经品尝了许多次么。
但不论情绪怎么坏,华苓是不允许自己和看重的人争吵的,争吵伤感情,毫无意义,所以她硬板板地扔下那么一句话跑了出来,好歹也算礼数周全。不过想也知道,大郎肯定当她闹小孩子脾气呢……想想华苓叹了口气,她原本也就是闹脾气。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凝望了一阵湛蓝湛蓝的天空,然后慢悠悠地沿着间隔开了诸多庭院的回廊行走,一路从前院回到后院,等她闻到了一阵桂花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三娘的桂园。
三娘今年十六岁,亲事未定,但有了二娘的例子在先,牟氏也让三娘减少了一半的听讲时间,开始备嫁。好早上芍园未有课程,向来黏在一处的五娘、六娘说不定也在三娘这里。
守在桂园门口的两个小丫鬟之一一见华苓,笑容灿烂地上来施了礼,清清脆脆地道:“婢子桂叶见过九娘子,三娘子在园中,五娘子和六娘子也在呢。”另一个小丫鬟早飞快的转过影壁先去禀告了。
“碧浦和桂叶相熟呢?”华苓注意到这小丫鬟和碧浦互相给了个笑容,颇为熟悉,便笑道:“不必领我了,你和碧浦在这处说说话也可以。”
“多谢九娘子。”碧浦和小丫鬟桂叶是从江陵族地同一批送过来的,感情还真的不错,听了华苓的话,两个小的就高高兴兴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坐下来聊天。
华苓沿着抄手回廊一路走近桂园的厅堂,三娘、五娘和六娘已经都起身出来迎接她,三娘抿着嘴笑,五娘手里拿着一把新的竹骨折扇,发髻居然拆了,梳成了男孩才梳的发髻,着一身辨不清男女的玄色骑装,鼻下还贴着墨纸剪成的两撇胡子。一看华苓,五娘就粗粗地咳嗽一声说道:“五哥在此,九娘还不快快过来拜见?”
“……”华苓噗哧一声就笑开了。指着五娘问:“这是在作甚?”
三娘看一眼五娘就笑得直不起腰,丫鬟们更是笑个不住。倒是六娘很能把得住,居然没有笑,还为华苓解释道:“五姐方才从话本子上看到了一位‘运筹帷幄,百战百胜’的参将。”
五娘动了动嘴唇,嘴唇上两撇老鼠尾巴似的黑胡须跟着动了动,将折扇倒捏在手心,方方正正一拱手,神气活现地说:“在下忝为黑铘军军中参将谢五,见过谢家九娘!”
五娘这是玩扮装游戏?姐妹们当中,还就只有五娘活泼成这样,真是什么都敢想!华苓弯弯眼睛,只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时都忘了,冲上去拉着五娘的手猛摇,有板有眼地回应道:“谢九见过黑铘军参将谢五,谢五真是英姿飒爽呀!多谢尔等保家卫国,佑我大丹平安!”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五娘打开竹扇,颇有风度地摇了一摇,朝堂内一指:“近来我军连胜,大败突厥、波斯等外族,威震天下。诸族俯首奉我大丹为主,岁岁朝贡。堂内有我大丹疆域之图,容我引谢九一观!”
“谢九请!”
“参将请!”
“谢九先请!”
“参将于国有功,参将先请!”
“略尽了微薄绵力罢了,愧不敢当。在下便行先。”
“正该如此。”
两人就这么有板有眼地互相让着进了厅堂。
里里外外娘子侍婢们目瞪口呆,说演还真演起来了!五娘和九娘是两个人来疯呢!三娘握着嘴,跟六娘说:“我怎的忘了,小九也是个不着调儿的,这……这到底是从那里就疯起来了?”
三娘的问题让六娘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告诉她:“从小九到的时候。”
华苓和五娘你来我往演了片刻,一屋子的丫鬟强撑着没有笑出声,虽然一个个抖得跟羊癫疯一样。但终于在华苓表示她要打马狂奔禀告紧急军情,然后手上作势拉扯着马缰、表情严肃,扎起马步蹦了二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