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一个小沙弥在清早大水的时候在井里发现了一颗人头,虽然五官已经泡烂了,但那光秃秃的头皮证明这是个和尚。方丈闻讯命僧人再去打捞,前后竟然捞出了近百颗人头,身子全都不知去向。这事迅速在雨陵城里传开了,起先还有人打趣,说和尚喝了井里的人肉汤,算不算是开了荤?可等事情坐实之后,城里人才知道怕了,提起青云寺,无不毛骨悚然。
青云寺自此断了香火,报官无济于事,念经无济于事,开道场,做法事,所有手段都用尽了,眼看僧人死的死,逃的逃,偌大的寺院就这样破败了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青云寺里再无人烟,可这里的诡事并未结束。本地人自然不敢靠近这座寺庙,可若是外乡人路过青云寺,只要踏进山门一步,哪怕只是进去避个雨,也必定有去无回。一传十,十传百,各种传闻,难辨真假,却都让人胆战心摇。
一晃十年过去了,不仅青云寺成了雨陵城的禁地,就连南山也罕有人至,周围的百姓都搬走了,往南边去的商人也要绕道而行。可谁曾想到,白冉竟然在这般凶煞之地栖身。
栓好了马,拾掇了米粮和酒肉,白冉脱下了一身白衫,小心的晾在僧房里,赤着上身,拿出了肥鸡,启了一坛酒,大口的吃喝起来。
天气湿热,米粮无妨,肉也可以风干了多存几日,只有这鸡万万存不得,中午不吃,晚上恐怕就要坏了。好在白冉食量大,尤其擅长吃鸡,就着香醇的美酒,这顿饭一直吃到了黄昏。两只肥鸡只剩下了一地鸡骨,白冉抹了抹嘴,随地撒了泡尿,回到僧房里便躺下了。
身下一床被褥,身旁一只背囊,窗边晾着两套白衣,这就是白冉的全部家当。
还有门口拴着的老马,白冉不是本地人,去年方才来到这雨陵城,一年多的光景,前后共买了四匹马,没有一匹马能在这青云寺里活过一个月。听着门外不是传来的嘶鸣声,也不知道这匹老马还有几天的寿数。这些马是怎么死的,白冉仍不关心,之前关于青云寺的种种传闻,白冉也不关心,都说这里有鬼,白冉也没见到过鬼。既然靠着行骗谋生,就要时刻做好有人来寻仇的准备,偏偏这个地方没人敢来,正好是个天造地设的容身之所。
借着夕阳的余晖,看了看四周斑驳的墙壁,眼下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悔不该接下这单生意,虽说大赚了一笔,却也闯下了大祸。之前白冉也多少有过些听闻,这鸾香院的确和宁王有些来往,宁王手下拥兵数万,倘若真动起肝火,随时能把这雨陵城踏平。只恨自己财迷心窍,做了这么一桩糊涂买卖,可转念一想,就算宁王招惹不起,可他总不至于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大动干戈,不管怎么说,自己在雨陵城铁定混不下去了。当初师父告诫过自己,既然吃了这碗江湖饭,一个地方至多待一年,这青云寺把自己养的太安逸了,现在必须得换个地方谋生。
身上还有一百九十九贯钱,可惜没处花去。这一两个月里死活不敢下山,至少要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不出意外,鸾香院很快就要告到知府那里,若真是被知府抓了去,不问个死罪,也得发配充军。罢了罢了,是儿不死,是财不散,事情既然做下了,只管听天由命便好。
“天地清,道可鉴,唤来神兵八十万,冤魂厉鬼速现形,天理循环终不变!烟云姑娘俏佳人,肩宽腰窄好身段,滑腻在手温又软,白里透红肉两瓣……形单影只无人问,江湖路远谁相伴……”
白冉念着切口,带着一脸痴迷,借着酒劲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际,耳畔传来了一个女子凄婉的声音。
“先生,奴家冤枉。”
你冤不冤关我甚事?有何冤屈且到官府说去。
“先生,奴家疼啊!”
你疼不疼关我甚事?谁让你请我治病?谁让你信得过我?
“先生,你打得奴家好惨!”
不打你打谁?不打你怎么能赚得你钱来?我若是不打你……等等,这不是烟云的声音,自己好像也不是在做梦。
“先生,奴家一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你怎舍得下那么重的毒手?”
“谁!”白冉大喝一声,翻身坐起,从背囊里取出了匕首。
里屋空无一人,外屋也没甚动静,白冉住的是方丈的禅房,有一座单独的院子,想是有人在院里装神弄鬼。白冉一脚踢开房门,冲到院里高声喝道:“山高水长,相请偶遇都是缘分,世道险恶,初逢故交都是友人,若是肚子饿了,舍下有酒有肉,管你吃饱喝足,若是心存歹念,不管你是人是鬼,且先问过白某这口短刀!”
山里的雾气十分浓厚,月色不甚清明,举目望去,几尺之内,雾茫茫一片,却连院门都看不见,虫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白冉拿着短刀,一时汗如雨下,又听那女子在耳畔道:“先生,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这位朋友,”白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来可好?”
“当面说?”女子道,“先生,你敢见我么?”
“有何不敢?”白冉冷笑道,“若是个至诚的汉子,就来跟我喝一杯,若是一个俊美的娘子,就来陪我睡一晚!”
“先生好大口气,”女子放声一笑,突然唱起了昆腔,“忆春宵,栖迟鸳帐.捱永漏,沉酣佳酿.悄阳台,匆匆会难.杳巫山,铭刻情和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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