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嘴角抽动,却也没多说什么,目视前方,以清冷的嗓音道:“长苏,你是知道的,今年临近秋收,江左及各地却下了暴雨。你因早作了准备,损失大大减少,可……汉州、潭州还有隔着汾江与江左相邻的福州,却糟了大灾。农家一年的苦作,因这场秋雨而颗粒无收。但佃户的租金还是要收的,哪怕装个样子。花家的管事去福州一家佃户收佃租后的隔日,这家佃户的男主人被发现吊死在家里的横梁上。也不知谁给支了招,佃户的妻子在一番呼天抢地的悲鸣后,带着一双儿女前去县衙告状,说是花家的管事蛮横无理,因她家交不出佃租,逼着她丈夫典妻卖子!你也知道,大梁治下,这种事虽有,但只要双方你情我愿的,不闹出人命,官家就不会去管,可逼死人……这事一般就会偏向死了人的一方,不过,一般在另一方赔了银两后也就作罢了。长苏,这事儿我说得对不对?”
“对!”梅长苏出生官家,对大梁的律法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不确定聂铎和其他人是否知道,故而在慢饮一口黎纲送上的参茶后补充道,“一般赔付的银两为佃租的十倍,但以花家的势力这妇人怎么可能带着一双幼子跑到县衙告状?按着他们的脚程,怎么说也要半个月吧。”
“哼,脚程?那妇人在递上状子后,被官府安排入住,并招来花家涉案的管事对证,这合情合理吧!”
“嗯,除去涉案的管事,还要招来该佃户的邻里以及这乡属于花家的其他佃户来对证。”梅长苏点头道。
“涉案的管事由县衙衙役带回县衙,佃户的邻里和花家其他佃户则由里长带领去县衙,所以他们的脚程是不一样的,这是否在理?”
“涉事人员由衙役押回县衙,这是怕他们畏罪潜逃,故需提前收押。而佃户的乡里是作为人证,只要在开堂问案前到县衙……!”
“佃户的乡里没有一个到县衙!他们的渡船翻了,一船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啪嗒!”梅长苏一个没拿住,还剩半盏的参茶打翻在地。他推开了黎纲的手,沉着声,一字一顿地道:“花家能发展到琅琊榜第三富豪的位置,断然不可能为一个管事而去杀人,这,这是谁在栽赃陷害?”
“何不猜猜看?”蔺晨没急着添新酒而是把玩着空酒杯道,“我给你提个醒,金陵那边要在年后立太子了!”
梅长苏错愕地抬头看向蔺晨,刚想举杯的手,却因不停地抖动而又缩回衣袖,慢慢地揉搓着。
“啊!谁?”聂铎失口叫了出来,“是皇二子还是皇四子?”
“还真是受教了,长苏,你真不简单,能将这个木鱼脑袋教成这样!对,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你就先猜猜是他们中的谁来年会被立为太子?”
“人,已定下了?”梅长苏不带感情地道。
清冷的言语几乎要让蔺晨认为这人和金陵那些人没有关联,若不是梅长苏藏在案桌下的衣袖微微地抖动的话。
“对,人早定下了,但正式的册封会在年后!”蔺晨放下了酒杯,眼睛不眨地看向梅长苏,他以为他会看见愤怒,看见悲伤。但没有,只有一闪而过的惊诧,随即梅长苏的神情又如刚才一般,冷得几乎凝结成冰。
已是不易了,能这样真的不易了。
蔺晨伸了伸腰,向梅长苏一侧移了几步,翘起二郎腿,不动声色地从案桌下将梅长苏的手拽到自己的衣袖里。
“对花家下黑手的是竞当太子失败的那个!”梅长苏眼眸看向远方,手中传来的丝丝热力驱散了他心头的冰凉,“一般的宝物对皇二子和皇四子来说,吩咐一句下去就能得到。我猜他们中的一个和花家抢的是能增加运势的宝物或者能转运的风水之地。花家凭着财大气粗不肯让,失败的那方在得知太子之位已定,便将失利的怒气算在了花家头上。”
“嗯,花家与那人争的正是一方风水宝地。长苏,何不猜猜是哪个皇子?”蔺晨浅笑着问道。
“干下这事情的是,萧景恒。立为太子的是皇二子萧景宣!一为萧景宣年岁最长,二为其母越氏深受皇宠。祁王哥哥故去快满两年了,依着那人多疑的性子,有赤焰与皇长子勾结的前车之鉴,立个太子势在必行。且他把萧景宣立为太子的同时,一定会把萧景桓拉到能足以窥视东宫之位的位置。”梅长苏一只手被蔺晨暗暗握住,另一只手搁在案头揉搓着,阴冷在梅长苏眼眸中若隐若现,“这样就不奇怪萧景桓为何想要得到风水宝地了!”
“对,皇二子立为太子,皇四子加封五珠亲王!”见触手的脉象平稳,身侧的人吐纳如常,蔺晨抽回了手,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了少许,将梅长苏上下打量一番后,道,“你猜出这些,我不奇怪,可你就没有一点惊讶吗?”
“在他做出那番事情后,他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惊讶。倒是你……”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把这事情查出的?
“喂,我说陈堂主,换成你,你准备怎么查?”只需一眼,蔺晨就明白梅长苏想问却没问出口的话。他翻了翻白眼,理所当然地把酒杯往梅长苏面前一送,问道。
“暗中查访,也会旁敲侧击地去官府问问,但也只是场面上的询问罢了。”陈坤想了想,道,“因此,要想拿到确切的消息,需花费些时日。”
“噗!”蔺晨喷出了口中的茶,瞪了一眼梅长苏道:“我让你倒的是酒不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