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袅袅的乌木香案上供奉着数方牌位,居中的两方正是他爹娘的名字。
“爹,娘!”梅长苏“咚”地一声跪在了香案前,连连磕头。
他不记得上次唤爹是在何时。一通长磕后,他抬起头凝视着正前方的牌位默默垂泪。
“小殊,给你爹娘上柱香吧!”杨观道抹了一把泪颤声道,“他们等你很久了!”
梅长苏连磕三个响头后咬牙站了起来,取了三支香,引了火插在香炉上。
吾友林燮之位,吾妹萧溱潆之位
一位朝中大帅,一位当朝长公主。
如今却连牌位都只能栖身于他人屋檐之下!
而他身为他们的独子,不仅舍了发肤,连上香都要借他人之地!
念及此,梅长苏更是悲痛不已。
杨观道也点了三支香扬声道:“林兄,溱潆,我把你们的孩子带来了,你们好好看看他吧。”
闻言,梅长苏内心酸苦不能自制,再次跪在了香案前的草埔上,垂首不语。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爹娘。那两方金粉勾描的牌位漆黑幽深,宛如一双悲伤的眼在问:你是何人?
“小殊!”杨观道心痛地道,“把头抬起来,看看你爹娘的牌位!”
不,梅长苏摇头。
“把头抬起来!”杨观道厉声道。
梅长苏僵硬地抬起头,看清字的瞬间,内心涌起难以名状的哀伤。
减笔避讳!还是他的字!
怎么会……
“牌是我刻的!”杨观道解释道。
可字是怎么来的?
蔺晨,就算你我不为挚友你也不该如此对我!不该……
梅长苏心如刀绞,眼眶中滚动已久的泪终于落下。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梅长苏匍匐于地哽咽道。
“小殊!”杨观道硬起心肠继续道,“你再看看牌位前是什么!”
什么?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再次望向香案。
无他,仅有一个荷包——一个染血的荷包静静躺在牌位前。
是娘亲手绣给父帅的荷包,父帅一直带在身边。
相似的荷包他也有一个,可在最后一战中遗失在了梅岭北谷。
“我寻到他了!”杨观道哽咽着说道,“在那尸骨如山的梅岭!双目圆睁,前胸后背插满羽箭!”
梅长苏闭上了眼。炼狱般的梅岭夜夜出现在他的梦中,在梦中他一次次地问为什么;梦中的他疲于厮杀,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变成虚影……然后一次次被缠着他的火龙和砍向他的刀剑“痛”醒。
杨观道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我曾经数次前往梅岭,悉知林间小道才得以抢在谢玉等人之前赶到了赤焰主营!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能替你父帅合上双眼,不能拔掉他身上的羽箭,更不能将他从梅岭带走!我能做的仅仅是从他身上找出溱潆绣的荷包,把它当成他的骸骨带回!”
梅长苏手捂胸口,咬紧牙关盯着牌位前的荷包一语不发。
“我知道谢玉等人会把他带回金陵,我知道萧选会如何待他,可我只能让他躺在那里……他是帅!他必须躺在那个位置!无论是为了生者还是为了死者,他都必须在那个位置!”杨观道抹了把泪,泣不成声。
“为什么?”梅长苏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说他愿不愿意离开誓死护他左右的赤焰将士,就算是为了所有被谢玉生擒的人,他也必须留在那个位置!”杨观道悲凉地道,“若‘主犯’下落不明,被谢玉活捉的赤焰男儿会遭多大的罪?更何况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呵,到时候赤焰的罪名还不知道会多出多少条呢!”
“父帅!”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
“小殊,除去你爹娘的牌位,我仅能按家族分别为林氏、英王一门以及世代追随林氏的聂氏一门立下牌位。”
“小殊愧对诸位叔伯!”梅长苏黯然垂首。
“赤焰主营大将,除去林氏皆灭三族。可我这方香案只能容下赤焰主将一族的牌位,至于他们的旁亲,只能以名册供奉!”
小小斗室,一方香案能供奉多少牌位?
“为誓死保卫大梁疆土的七万赤焰男儿、为赤焰辩驳而被萧选斩杀的忠良还有为了给林府收殓而横尸街头的妇人,我也只能以名册供奉!”语毕,杨观道对着香案上的牌位行下一礼。
梅长苏跪拜不起,喉间的悲鸣被他一次次地强行压下。
“斯人已逝,世人何以为念?”杨观道语带凄凉地道,“小殊,你说他们这些人,无坟、无碑、无位、无灵,何以为念?
“林殊对爹娘起誓,对诸位叔伯起誓,对所有因赤焰受累之人起誓,林殊定会让萧选亲口认错,定会让赤焰一案大白天下!”梅长苏压抑着悲愤朗声道。
“何以为念?”像是没听到梅长苏的话般,杨观道接着道,“仅是街头捡来的几只鞋、几只荷包、几枚流苏!”
梅长苏泪眼朦胧地看向香案,上面果真零落地摆放着数只布鞋、几只破烂的荷包和几枚松垮的流苏。
就算当时他身在金陵,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吧。
会是谁做的?
梅长苏想到了一个人——蔺晨。
空洞的眸子慢慢扫过案桌上的每一方牌位以及叠放整齐的名册。
一方牌位一族人,林氏九族、英王一门、聂氏三族、季氏三族……
每扫过一方牌位他就重重磕一响头。他也想过为所有枉死者建一座祠堂、立一方牌位,可是,天下虽大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