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一壶米浆,与杨彪对塌而坐,吕布渐渐喜欢与杨彪交谈了。弘农杨氏,天生高高在上,揭去那骨子里透出的令人厌恶的优越感。
这种身居高门,从小悉心培养的学识与眼界,每每令人敬佩。
当然,这种敬佩,需要揭去那种甚为世家的想当然。
杨彪还是不懂,什么是官,什么是民。
民,不是地方上富甲一方的田庄主,类似魏姜这种。无官无职,累世经营田庄,积攒下莫大的财富。
依靠着宗族礼法,将宗族、徒附困在小小的田庄里。其内种植、放牧、织造、煮盐、冶铁,其内闭门成市。
真正谈得上民的,也许吕布自己也不算。那是庄园里的旁支族人、门客、徒附,这些人说是生而为奴都不为过。
有这些感慨,因为两个人跑题了,本想推演对手破局策略,结果聊到了私盐与盐铁专卖。
盐铁专卖,两汉之间几经行、废,如今是官、商各自经营,官盐主要集中在各郡、县长官手中。另有盐商,也在煮盐,需在州郡造册登记。
“这怎么说到盐铁专卖了?你这腐儒,是不是想不到,对手有什么行动?”
吕布白了杨彪一眼,和士人聊天,微言大义,哪句不小心理解错了,就跑题了。
“你这匹夫,我刚要以私盐相比,你就打断我。”
杨彪也是一脸不服,心里却在偷笑。时方吕布问起对手行动,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这么顺利,他甚至从未想过。话题转到盐铁专卖,吕布恨透了私盐出塞,定有所说,他也好好思量一下。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我身在局中?”
杨彪眉头深索,细细思量,大有可能。无论是军粮还是私盐,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暗中操作。
折了督瓒、折了五千鲜卑置鞬部人,这幕后的手,却始终没有露面。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张郝被押赴京城的消息,想要得之并不难。路上却未听说有人截囚,这是最大的疑点。”
杨彪说道这里,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凉气。细思极恐,怪不得眼下全胜之局,吕布却屡有不安。
“还有。”
吕布也对张郝之事,颇有疑惑。还有一点更疑惑的:“督瓒,明显是一颗弃子。而且杀督瓒已有些时日,眼看就到十二月了,此事居然还无人问起。朝堂之上,更无人反对我为五原中部都尉,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看来不只是督瓒,私盐、军粮,皆为弃子。”
杨彪忽然身子一震,死瞪着吕布:“对手的目标,一直都是你。无关汉人、鲜卑,只有你匹夫一人!”
“那就不是平氏君的人了!”
吕布犹疑一下,想到了白夫人除了平氏君义妹之外,还有其他身份,不禁眉头深索。
想一想,这都不重要。
“眼前全胜之局,如何又能将你逼上绝路呢?”
杨彪眉头深索,想要将吕布逼上绝路,太难了。先不说他在军中的威望,臧旻、皇甫嵩、五原魏氏、宦官还有我弘农杨氏。
他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七科谪子,边军鄣尉那么简单了。手中的牌,每一张都能……
杨彪顿住了,忽然一惊:“匹夫,大事不妙!”
话音未落,有侍卫通传:“秉鄣尉,五原魏氏宗主求见。”
“魏氏宗主亲自来访?”
吕布一阵诧异,不需要答案,已经有人对魏氏下手了。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陈促。
“快请!”
吕布见侍卫点头,开口说完,见杨彪起身告辞,吕布把他留了下来:“有人施压魏氏,留下来给舅父一些信心。”
“你这匹夫,不是瞧不起我弘农杨氏吗?”
杨彪挖苦吕布一句,改移下坐,与吕布高下有别。
魏姜来了,行色匆匆。平日里不怒自威的一张脸,此时挂满了愁云。
杨彪一看魏姜这复杂的神色,就知大事不妙。和刚刚想的一样,对手开始对吕布周朝各势力,全面施压。
私盐、军粮一役,暴露了杨敢与皇甫嵩两个强援。本以为时方大胜,其实是败了。
然,私出塞,不能不管。这是必败之役,如今筹谋事事被人走在前面,后知后觉。
对手究竟是谁,这么强!
“奉先!”
魏姜进门见吕布,瘦了却感觉精壮了。从军半年,天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十六岁的成童,脸上居然一点稚气都没有。
“舅父!”
吕布起身相迎。
冬日天寒,魏姜未脱履,进入屋内,这才见到杨彪。一翩翩公子,在魏姜看来,和自己那纨绔子,看起来差不多。
吕布见魏姜看了一眼杨彪,欲言又止,开口说道:“自己人,舅父亲来,可有大事?”
说罢,吕布请魏姜上座。魏姜待他视如己出,这一点无论身居何位,吕布断不会忘。
“那我就直说了。”
魏姜落座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问吕布:“奉先,你到底得罪谁了?”
“哦?”
吕布看着魏姜,故作诧异问道:“孩儿戍边,尽职尽责,开罪之人,皆为宵小之辈,舅父这么问,布一时也想不起来。”
“上党陈促,可有开罪?”
魏姜如临大敌,看了一眼杨彪,见杨彪面善,开口说道:“日前陈促联合上党鲍氏、上党杨氏、西河牛氏、朔方孙氏,赴五原令王涛处,联名检举五原魏氏煮私盐。”
说着,魏姜余光瞥到杨彪面色有异,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