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转过身,看似沉稳地走到阳台上,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是落荒而逃了。
这通电话叫醒了他,也给了他一个逃避的借口。他不敢面对谈衣。
萧律五指紧抓着栏杆,晚秋夜晚潮湿微凉的空气扫过他的脸,他只觉得心乱如麻。等铃声响起第二轮,他才接起电话。
陈瑾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出国了,阔别多年回来,他必定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这段时间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两星期前,他特意联系了从前的大学同学,让他们在陈瑾回来后组织开一场同学会,他专门叮嘱他们,一定要让陈瑾来联系他。
人与人的交往是从一次一次的接触开始的,有了接触之后,感情才有加深的机会。萧律在花丛多年,虽然没有尽心追过几个人,对这方面却很了解。
这原本是他一早就定好的计划,可是这时,真的接到了陈瑾的电话,他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喜悦,反而有些空落落的茫然。
陈瑾根本不知道萧律曾经对他有过好感,只像最普通的老同学那样告诉他,他们要开一场同学会,然后问他去不去。
如果按照原计划,萧律是打算借这通电话好好和陈瑾扯拉几句增进感情的。
阔别多年,他有很多问题可以问。比如问陈瑾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这次回国又打算待多久……
这样一来一去,在同学会上,相比较于其他人,陈瑾必定会更愿意与他亲近一些。
可是现在,萧律却什么问题都没想到要问,一句一句都是例行公事的回答。直到陈瑾要挂电话了,他才想起自己策划这事的目的,匆匆拣出一个话题。
他靠着栏杆,朝电话那头问道,“陈瑾,你这些年在国外有没有认识什么有趣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下。
萧律暗叹口气,觉得自己今天实在不在状态。他应该循序渐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然。
陈瑾半天没回答,萧律心想再说下去也没用,于是打算打个圆场就结束对话。
这时,那边却说话了。浅淡温和的声音穿过无线电波传递过来,有些微微的失真,但依然十分好听,“国外没有,回国的时候在机场遇到一个。”
陈瑾没有多说,话里却带着笑意,“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说到“可爱”两个字,他的语气放得更轻了。
萧律察觉出一点微妙,“可爱的男孩子?”
他忍不住向房间里看去,看向他房内的男孩。
谈衣背对着他侧躺着,半靠在床头,被子下滑到腰际。床头灯光不甚明亮,光线有些昏黄,谈衣在大床上的背影孤零零的。
一滴水珠从屋檐上落下,冰凉凉的滴在萧律手臂上。他的心好像忽然被刺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这颗水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陈瑾继续道,“他还说自己是个明星,可是我没有查到他的消息……”
萧律握着手机,陈瑾的话却再没听进去,他的眼睛只看着房间里的人。
因为下过一场小雨,晚上有些冷。萧律才在阳台站了一小会儿,就已经感到几丝凉意钻进皮肤。谈衣虽然在室内床上,上半身却几乎全都露在外面。他手指微动,很想把谈衣的被子盖好。
念叨了一会儿,陈瑾也觉察萧律似乎没有聊天的兴致,于是很快挂了电话。
萧律听到电话挂断的嘟嘟声,竟然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他大踏步走进房间,帮谈衣轻轻把被子拉上,又在他的脖子上掖了掖。
他从小养尊处优,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只有被人伺候的份,第一次做起这种事,动作难免有些笨拙。
谈衣被弄醒过来,半阖着眼,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眼睛仍旧比较朦胧,也不知道酒醒了没有。
“快睡吧。”萧律的心软了又软,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头。
谈衣的眼睛对着他,像在看他,又像是看着望不见的虚无。他忽然说,“我比他认识你要早。”
“他?”萧律疑惑,马上想到谈衣说的应该是陈瑾。
谈衣闭上眼睛,偏着头,半边脸陷入枕头里面,他的声音仿佛睡梦中的呓语,“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比你知道的还要更早,更早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最终消失于唇齿之间。
萧律忽视心底的异样,思索片刻,觉得谈衣大概是从前在什么报道上看过他,于是不再深想。
他站起身,想帮谈衣调整下位置,在把人转过来的时候,他却怔住了。
他看到,在昏黄的光线下,谈衣的眼下竟然有两道干涸的泪痕。这两道泪痕像布满伤心的沟壑,深深地刻到了他心底。
“小衣,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
萧律在谈衣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他离开后,谈衣就睁开了眼睛,然后打了个哈欠。
系统蹲在枕头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条小手绢,擦着眼睛哽咽道,“好心酸哦。”
根据本世界资料提示,萧家老人有些迷信,认为多给子孙积德才能让他们事业有成,长命百岁。
于是从很早开始,萧家就以萧律的名义资助了许多孤儿,原主就是其中之一。每次资助前,萧家父母还会带着萧律去与选定对象见面,所以原主小时候与萧律应该还有一面之缘。
不过原主却从来都不知道资助他的就是萧家。他那时还很小,根本不记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