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扭头看去。
来人方走出女舍,站在门口四下里一打量,便看见了树下的他们俩。
来来往往的学子有不少,她却似是笃定了,正正迎着自己走了过来。步伐不疾不徐,嫩黄的裙裾在脚踝间跳跃着,毛领斗篷簇拥着巴掌大的一张素颜,眉目如画,眸如点漆,除了些许的意外紫黑色外,干净澄澈的不可思议。
这般清清爽爽,倒跟想象中的心机女,半点儿不沾边儿了,“美人儿是真的,跟‘艳’可扯不上关系。”
对方却笑了,压低了声,显得兴致盎然的,“君不闻女人如酒?光看表面没用,得色香味一起品——瞧着色泽鲜亮的,未必醇香,细品像是掺了水,总欠了几分味道;瞧着清汤寡水的,也难保不是一杯烈酒,入口呛喉,入腹烧身。”
他说的有趣,向来沉稳的秦非都跟着调侃起来,“这是杯烈酒?”
“烈,烈的很!”
说着竟大笑起来,开心地不得了。
秦非吓一跳,见这素来行事无忌的好友笑声扰人,惊到不少学子往这边瞧,脸上一红,赶忙推他,“你消停些,为人师表,像什么样子!”又见“表妹”已走到近前,赶忙招呼道:“表妹可还记得我?”
文初噗嗤一笑,“表哥莫不是还困着呢,你们搬走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这一笑顿时晃花了人眼。
秦非见过的美人儿也算不少了,就说应溪书院吧,每一年总有不少世家女入学,比她漂亮的不是没有。可就怪了,单这表妹,不扎眼,不夺目,清淡淡的,却愣是让人无法忽视,挪不开眼。
想起刚才那一袭女人如酒的言论,秦非不自在地啊啊两声,之前兴师问罪的气势早散了干净,“是极,是极,瞧我,竟糊涂了。”
“离了洛阳的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了才正常。是表哥肖父,瞧着和伯父有七分像,我才远远就认了出来。”
“表妹聪慧,怪不得父亲赞不绝口,怕你书院中住的不惯,让我过来瞧瞧。”
“伯父有心了。”
“应该的,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身在外难免不便,若住的不适了只管说,搬回府去,也有人照应着。”
女舍中住的都是外地的姑娘,江州本地人,则实行走读。文初没把这客套话当真,笑着道了习惯,简单几句寒暄后,两人便相对无言了。正巧院中钟鼓长鸣,解救了秦非的尴尬,“到时辰了,进去吧,有事儿随时来东院寻我,或者让人带个口信儿。”
“好,等放了授衣假,再去府上看望伯父。”
文初福了一礼,转身回了女院。
直到她背影消失,秦非才恍然想起来,这表妹竟是从头到尾没看他身边人一眼?!
这素来在女人上无往不利的好友竟也有被忽视的时候,秦非越想越有趣,喃喃着果真是杯烈酒,一扭头,便见身边人环臂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只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望着伊人早已消失的方向……
脑中一闪,一个疑问脱口而出,“你莫不是……早识得她?”
回了琴室的文初也正狐疑。
她虽然表现的全无异状,实则一早听见了两人交谈,秦非身边的男子长相太过扎眼,全程在一旁盯着她瞧,那目光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也实在有些古怪。
敢在江州恢复女装露出真容,就是笃定了没有旧识,那个人,莫不是曾经见过她?
等授衣假,不妨跟秦非打听打听。
想着耳边忽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嗡嗡聊着天的琴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文初回过神来,下意识抬眼,一道青绿色的人影映入眼帘,缓步走至了琴室的正中。
同时身边的钱欢“嘶”的一声,“怪不得一个个的花枝招展成这样,这许夫子……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也没真是个所以然来。
文初嘴角一抽,低声接上,“阴魂不散。”
“什么?”
“我说夫子人比花娇。”
钱欢深以为然,用娇花形容男人自是不合适的,不过若放在这许夫子的身上,倒也相得益彰。长这么大,钱欢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一顾一盼间,真真的娇似繁花,勾走了满室女子的魂儿!
“等着看吧,赶明儿这琴室怕是连坐都坐不下了。”
果真叫这乌鸦嘴一语中的。
到了第二日,琴室人满为患,来一堵芳容的女学生几欲造成拥堵。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这势头非但没有平息的趋势,反倒愈演愈烈,申请改课的人数之多,连院首都给惊动了,大笔一挥,一条选课后不得更改的规定便加入了书院规章之中。
谁知这规章分毫没有打击到女学生们的积极性,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得改课,便旁听吧。
一来二去,不用再等上秦家打听,这许笙歌的过往便传到了文初的耳朵里,莫说去没去过洛阳这等大事,连亵裤的颜色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红的?啧,真骚气。”
钱欢瞪着眼睛听着文初口出豪言,半天才噗嗤一声,笑倒在房间里,“秦初,阿初,我太喜欢你了!”
文初也没想到,这一阵子相处下来,竟跟这汉中的姑娘这么合得来。她女性的朋友不多,重生前只一个华眉,重生后半个没有,对这份意外的友情颇为欢喜。
指下叭叭叭弹个不停,嘴上好奇道:“那许夫子才貌甚好,你竟不动心?”
钱欢趴在桌子上,听她荼毒自己的耳朵,“我有心上人了。”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