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老祠堂这边的人,可来不及照顾到陈大川的情绪,人家当儿子的要去寻找到自己的母亲,谁也不能阻拦不是?
剩下的活计还多着呢,里正得抓紧把这四个恶人的死亡情形上报到镇子上,在这之前,到底是跟二大爷两个人沉吟了一番,才把王氏叫到一边儿,低声的问询了一番。
“大川家的,这男娃儿——只是被药迷晕了,身子骨应该——没啥大碍,你家里,又确实缺一个——小子支撑门户,你还要不要考虑——偷偷的——把这男娃子留下?”
都是为的自家族人着想,二大爷一只脚在地上画圈儿,声音被堵着半个似的:“咱估摸着,这男娃儿不是这几个贼厮的种儿,保不齐是从哪儿抢来的骗来的,留在你们家,也不会苛待了他。”
如果王氏想要留下这个男娃儿当陈家的后人,那么,这几个贼人的死亡,就不能老老实实地上报了……
可是,王秀娥最近弄懂的道理不老少,尽管也被这种突发事件给吓慌了手脚,主意,却是拿的铁铁的。
她的双手拢在肚皮下,对两位族人深施一礼,坦荡荡说道:“多谢二位为秀娥着想,我的心里早有成算,自家孩子们已经不少了,凭我们夫妻的本事,能好好抚养她们长大成人就已经不容易了,这孩子就请让官家寻回他的亲生父母吧,都是为父母的人,知道孩子丢了的话,那股子心疼劲儿……”。
陈大川又神志不清的跑回村子里去了,这件事儿也拖延不得。里正叹口气,开始布置收敛尸体,并逐级上报。
那个悲催的小男娃儿,暂时就放在王氏这儿,请的郎中会很快赶到。到时候,不光给陈大川得包扎一下,这男娃儿也不能不管,诊治一下,清醒过来,也好交还给人家的亲生父母。
“秀娥你大着肚子呢。先回屋歇歇去——”,二大娘看着王氏那脸色实在蜡黄的难看,孩子们的精神头儿也都打了蔫儿,最可怜的小闺女,呕吐的直不起腰来。于是帮着操持。
四具惨兮兮的尸体,被里正安排挪走了,放这里的话,这一家女人都不安生。
黄金蟒留到后院洗了个澡,才敢靠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的小主人,一人一蛇趁着没人注意的空当,赶紧钻进小世界。
任由身体在母亲湖上飘荡,阿珠才慢慢儿的恢复了一些精神。脑袋探进绛色草的叶片之间,“汩汩”喷涌的泉水,洗去她满身的疲惫与浑浊之气……
小姑娘孝顺。惦记着身怀有孕的母亲,这次反复的惊吓,可别承受不了。
绛色草的叶子是舍不得摘了,扯一根小世界里出产的铁皮石斛,补些元气也是好的。
一个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小女娃儿,跑进了正屋。三两下爬上了火炕,把一根野草似的东西塞进王氏的口中。
“可不敢随便瞎吃——”。二大娘的叫声未停,阿珠的解释早准备好了。
“是蛇大仙——给的——给娘——和——小妹妹的。”
二大娘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伸出巴掌来捂阿珠的嘴巴:“这妮子,谁教的?咋说你娘肚子里是小妹妹呢?那得说是弟弟,是个带把儿的!”
偏偏王氏不在乎,吞咽一口鲜美的石斛汁液,摆摆手:“二大娘,让孩子随便说,我这肚子里,就是个女娃儿,我喜欢接着生女娃儿。”
即便是一辈子因为生女娃儿被人歧视,被婆婆不容,那也要坚定的疼爱自己的女娃儿。
“这——这——”,二大娘不知道应该说啥了,院子里,阿兰的惊呼又响起来:“爹,你这是咋啦?”
还能咋的?背着药箱子赶来的郎中,正跟山子一起,搀扶着傻汉子往屋里走,陈大川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脚底下也没了根儿……
鼻青脸肿还带着伤口,浑身脏兮兮,这其实都不算是个事儿,能让傻汉子如此毫无生气儿的,只能是心灵受到了巨大创伤。
不用想,肯定是陈老太太赐予亲儿子的打击,忒大了。
直接把陈大川送到隔壁屋躺下,再把那个悲催孩子也抱过来,这么会子的功夫,阿草和阿穗,已经开始心疼这男娃儿,紧跟着也往屋里凑乎。
“他是也死了吗?”阿穗的询问声低低的,跟冷风吹过似的。
屁大点儿的孩子,在今天,反复得到了求证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机会。
一颗浑浊的水珠,正从紧闭着眼睛的陈大川脸上滑过,尽管郎中清洗伤口的手法很粗糙,他的身上带了些痉挛,却不肯说一声“痛”,更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残酷的世界。
他的亲娘,在亲生儿子饱受凌辱被人殴打甚至要杀掉弃尸的时候,却躲进了被窝里盖着头说不舒坦,把另外两个儿子都叫到了炕边儿守卫着,还得抓好了顶门棍子和铁嬐罚却就是不说为啥原因。
陈家老宅儿多安静平和的生活啊,大嫂子正在灶房给老太太蒸鸡蛋羹,说是得补补,弟妹坐在小凳子上抱着个竹筐在嗑瓜子儿,侄儿们满院子乱窜上一会儿,又跑出去撒欢儿了……
陈老爷子叼着旱烟袋“吧嗒”,看到二儿子登门,就皱起了眉头,质问道:“你这是跑哪儿打架去了?还是跟你那丧门媳妇抓挠的?多大年纪的人,还没个轻重!枉你娘啥啥都惦记着你,昨儿个,还说要帮着你买个后,那事儿也算靠谱儿,你赶紧进屋去跟你娘说道说道——”。
陈大川啥都没说,更没空理会嫂子跟弟妹正在猜想着什么热闹景象,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