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那小手被另一双粗糙坚硬的手握着，李仲基似是无奈一般，给她擦着手上的红色的油渍。
不知该不该提，在技校和实习的工厂里辛苦擦拭轰鸣久了难得歇息的机器时，心里也是这样一番涟漪吧。
尤其望着身边那个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肯和自己一同吃苦，一同流汗的女孩子，她虽然不是很漂亮，可贵在无可比拟的温柔、耐心、善良……
这让李仲基想到了记忆中母亲。尤其在工厂黄昏里，在加工最后一个零件时，有一次不小心，额头碰在了机器冰冷的铁封，鲜血瞬间破了口子。
所谓的“工友”早就提前溜走去喝酒上网了吧，此时偌大的厂房，机器也都停工了，一切都安静了，甚至能听得到夕阳光努力穿破厂顶旧玻璃的声音，还有捂着头上的伤口倚靠着压力容器罐的自己，不住地叹息。
人的一生就是孤独的旅程吧，几年前在初中上网抽烟打架混日子的叛逆少年，如今早就被那彻头彻尾的孤独削减与熔炼去了。
他只是想着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奄奄一息地吸着氧气罩，眼神浑浊而没有一丝神气。
他后来甚至忘了自己和母亲，他只是干巴巴地喊着“仲基”、“姜淑”这样的字，却再也不看身边的人一眼，也听不到他们的哀叹与哽咽。
明明都在你身边啊！只是后来也看到他的眼珠子流下了浑浊的泪，他枯瘦如柴，面色蜡黄。可在一旁的看照片里，他身着军装，高大威猛，英俊帅气。那是他李仲基的父亲。
半夜他趁所有人注意，挣扎地拔掉了氧气罩，其实也不用医生说什么了，他自己也知道没必要再浪费家里的钱了……
后事的丧礼，姜熙在学校上课，家里人根本没给她消息。
母亲天天抱着照片哭，茶饭不思。
他就是想着这样的事流下了泪，他坐在黑漆漆的水泥地，他厚厚的一本书《计算机应用学》垫在身下。他让自己想着那个如仙女一般的妹妹，想着她纯洁的面容和疏浅的笑。
或许这样，脑袋和心就不是那么疼了，他从以前的很多时候，都是用这样的方法。
想着如果中学之时没那么叛逆，没那么在意别人是不是看不起自己，只是一心一意地学习，不那么争强好胜，不那么迷恋游戏中打打杀杀的快感，考上一所重点高中，大概也会像如今的妹妹一般，单纯，又热爱知识吧。
可现实就是，尽管兄妹二人从不言说也从不表现，尽管直到现在，每一两个星期见面都亲热，但鸿沟早已经被挖好了啊！
一出生时，就已经存在了。是有血缘的亲人啊，自己母亲姜淑是她的亲姑姑啊！这样的关系，哪怕一起长大的路上真挚地相互吸引过，可又怎么能产生名为爱情的东西呢？
而且，她上了最好的高中，自己只是一所不入流的技校，此后她还会上一所好的大学，自己就只是在这样的工厂了。
这样的关系早就该理性地去疏远一下了吧。而且，头上的血烫烫的，眼泪也是。
“怎么啦？你叫李仲基对吧！你……怎么哭了？啊，头上，赶紧去包扎一下啊！”那时候那女孩子就这样出现了。
其实单说好看的女生，他以前在各种酒馆夜场也见过，可此时这样的一双充满母性光辉的眼睛，让他不堪的心一下子软了。
这是一个让你向上的女孩子啊！她算不上漂亮，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可是即使那工装的袖子脏兮兮的，也因为那关切的眼神，散发着可以说可爱的东西，重要的是，在柔和的夕阳照耀下，他脑海里的“美好”一词，竟和这样的女孩子重合了。
“没事……小伤而已。”李仲基的声音有些哀弱，却没想到那女生并不是看看，她竟跑了过来，扶着这样一个在工厂格格不入的自己。
她用自己干净的小熊毛巾擦拭着自己额头的血和汗，她用力挽着自己的胳膊，就站了起来。
接着是一瞬的对视，以后的约会就再也抑制不住了。是啊，当时她在夕阳里，就真的好像上帝派来的天使啊！
此后的工作也越来越努力，给母亲打回去的钱也多了。在她的“监督”下，也不再去什么网吧，一起工作，下班后一起学习……她平常好好打扮一下，也很有女人味的，她不会穿得太显眼，但端庄又大方。
她却很爱打扮自己，拉着自己去逛街买衣服，去理发店打理头发，现在也在想着一起租个小房子，这样就不用再各自挤在工厂的宿舍了……可是，这一切，又该怎么给姜熙说出来呢？
“你一直偷偷笑什么啊？”
此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尽管姜熙还像小孩子一样好奇地摸着那手上的老茧。
“这个比上次来的时候还多了，疼嘛？不要这么辛苦啊，学会偷点懒不行嘛？”
“哈哈，不疼，偷懒就算啦，大家都有数的。不说这个啦，小熙儿这么可爱，最近有没有什么小男生缠着你啊？”
“啊？哦，没……没有，这管的挺严的，不像以前了，而且是文科班……没有男生会乱来的，而且……班里漂亮的女孩子也不少，我只是一般啦。”姜熙面色潮红，犹豫再三，她没说出来苏千彻这样一个名字。
她抬头看李仲基，却发现他也面有愧色，而不是从前那种“所有男生都是傻逼只有我最帅”的表情了。
看他不说话，姜熙又小声地问：“怎么了啊？你不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