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微阖着眼帘,继续舀着孟婆汤,抬手指了指大鼎旁边一块空着的木桩,示意常曦可以坐下。
手握洞幽剑的常曦自信可以在半柱香的光景内将那三名驭鬼使斩于剑下,但独独对这位看似没有半点修为的孟婆忌惮非常。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如果他对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手,下一刻他就会横尸当场。
孟婆手上动作娴熟,没有抬头的道:“年轻人不要妄动肝火杀心,阴间黄泉不同于地上阳间,这里的阴间气息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你的心性,不要被杀意蒙蔽了双眼,小家伙。”
耳畔女子轻声言语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振聋发聩直抵心间,敲醒了常曦那颗被莫名杀欲朦胧的本心。常曦深吸一口气,收起洞幽剑,向着孟婆一拜,恭敬坐到木桩上。
孟婆舀满一碗孟婆汤递给常曦,问的话却和之前她问别人的有些许不同。
“你喝不喝?”
常曦视线在那碗孟婆汤喝孟婆清澈见底的眸子间来回流转许久,摇头坚定道:“我不喝。”
孟婆似乎并不意外眼前男子的回答,拿回那碗汤,问道:“我之前看你并未踏上望乡台回首阳间,难倒此刻你心中还有割舍不下的情愫或是有还没完成的远大抱负?”
常曦垂首沉默半晌,看着那些走进阎罗殿后就再也没出来的死去灵魂们,缓缓开口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喝下这碗孟婆汤,我会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或许吧。”
像阳间皇宫中凤仪天下的娘娘更多些的孟婆淡淡一笑,扫了眼常曦身披的黑金龙袍,拿出桌案下一本封面上纂有“功德录”的古朴册子,吹去上面厚厚灰尘,对常曦道:“你既然不想脱去这身袍子,那么我就为你换个办法,由功德镜照出你在阳间的功德。”
常曦心有疑惑,小心问道:“敢问孟婆,在下只不过是无数死去灵魂中不起眼的一员,为何您偏偏对我照顾有加?”
姿色不输画中天仙的孟婆极罕见的展颜一笑,呵呵笑道:“莫不是你以为你的相貌英俊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能让女子走火入魔,连驻留奈何桥的孟婆也要被你勾去三魂七魄,甘愿为你破例大开方便之门?”
孟婆突如其来的调侃让常曦有些措手不及。
孟婆抬头望天道:“千百年来,甚至连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到底送走了多少碗孟婆汤。只记得在奈何桥上等待的,有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哭诉儿女不孝;有为国捐躯的青年男子,壮志未酬,满目悲凉;有面容憔悴的及笄少女,恋恋不舍的在望乡台上回望邻家情郎;也有懵懂未开的黄口小儿,在我身边咬着手指好奇缠问这里是哪。”
孟婆又瞥了一眼常曦头顶的气运柱,“芸芸众生何其多,但总归有些不一样的人,而你是除了几年前那走过奈何桥后同样不饮孟婆汤的白衣剑仙外,最让我觉得有趣的人了。”
常曦自然不笨,两次见到孟婆看向自己头顶,回想起当初自己在徽州瑶城的程家中精通观相望气术的河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隐约猜到孟婆到底在看什么,抱着一丝疑惑和莫名的信任,常曦坦诚道:“在地上阳间的南疆地域,有着能够夺取他人气运为己用的奇人异士,听闻身处第二步大境界的大能们同样觊觎他人气运,似您这样我根本看不出深浅的高人,为何只是看一眼我头顶的气运柱,却不夺?”
孟婆舀汤的手微微愣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抬头再看一眼这小家伙头顶上堪称宏伟磅礴的龙凤气运柱,笑骂道:“且先抛开仁义道德不说,就算我想要把你的气运一口吞下,首先也要有副好牙口和好肚量才行,没那个福缘和本钱,贪图他人气运,尤其是像你这种…有着足够本钱的家伙,寻常的第二步修士甚至连贪图你气运的资格都没有。”
不经夸的常曦摸了摸脑袋,以他目前的境界,自己是看不到自己身上的气运究竟是怎样的,但也着实没有想到能在孟婆嘴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但旋即常曦自嘲的摇了摇头。
气运再好又能如何?眼下自己都已经身在阴间黄泉了。
孟婆看了眼衣领树上蹲着的夺衣婆,心领神会的夺衣婆从树冠上掏出一面沉重大镜,一跃到常曦身前。
夺衣婆显然对眼前这个身上龙威弥漫的男子仍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举起功德镜向常曦照去。另一边孟婆摊开那本不知历经多少个年头的功德录,提笔蘸在彼岸花研磨的鲜红汁液中,坐在对面的常曦依稀可见那本功德录大多空白,上面其实只题有寥寥几人姓名,其中似乎有一位来自人族的云姓之人名下书有铿锵四字,似乎写的是…
就在此时,常曦的面容映照在庄严的功德镜中,似深井无波的镜面顷刻间如沸水煮开,下一刻竟毫无征兆的迸发出照亮大半黄泉的璀璨金光!
奈何桥上金光万丈,原本就面向孟婆半跪的鬼差们此刻已经变作五体投地状,头颅深深磕进河畔泥土中。至于不远处那三位驭鬼使则是面露震惊,面面相觑后,旋即也不再犹豫的一抖官袍双袖屈膝半跪。
功德无量之人,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当得一拜。
短短一天之内被接连震慑两次的夺衣婆叫苦不迭,好在另一只悬衣翁及时跳下树来帮她托起功德镜,要知晓在这等功德无量之人面前失礼,本身就是天大的罪责了。
孟婆抬婉悬在功德录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