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单一个金杯子,怕不就有一斤重。”孙绅咧了咧嘴,低声道,“不过我喜欢。”
这时,店小二已撤去了分隔各个雅间的屏风,望海楼九层整个成了一间大厅。
能上来这第九层的人,若非有品级的文武官员,便是富甲一方的豪商,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大宋崇尚典雅细致,本不应为些许金银而变色。然而,或许是这稀奇器物形制新鲜,特别从心底里勾起了一种豪奢之感,刺激着人们对金银的喜爱。哪怕像聂司伟这样大商贾,暗暗起了争夺竞价之心,半是为了交好赵行德,半是出于对充满异域风味的豪奢器皿的喜爱。
孙绅盯着那只金杯,心中暗暗计算,看形制,这杯子就足有一斤多重,光融了金子的钱,就足有一百六十两贯,够普通人家三年家用了。俗话说,美食不如美器。大富大贵之家,吃上面花费总是有限的,既不能一顿上吃十头牛,也不能天天享用龙肝凤胆。而器皿上的讲究,就无穷无尽了。官宦之家非名品不用,最好是前朝的绝品孤品,用yiyang就少yiyang的那才叫贵气。豪商之家虽然没这么多讲究,但对金银的爱好却要直接得多。宋人崇尚典雅,金银器造得精致小巧,忽然看到这“够大”、“够重”的东西,众商人不禁目驰神迷,只待叫价争胜。
“竞价之前,好教各位事先知道,”赵行德见状,微微一笑,沉声道:“这些其实都是铜器,大食和波斯人善用鎏金镀银的手段,看上去和金银器皿无异,但内里还是铜胎质的。”清朗的话音落在耳中,仿佛凉水从头上淋下,顿时浇熄不少人的心火。
“怎么回事儿?是假货?”
“赝品?”许多人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孙绅震惊地想道,“赵节帅好心拿出来赈济工徒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铜器而已?”他就像孩童明明看到了糖人儿,垂涎欲滴,旁边有人去告诉他这糖人儿里面都是面粉,心头的失望难以言喻。其她人虽然没这么失望,也看着赵行德,希望他给出一个解释。
“各位不上手试试?”赵行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众人脸色疑惑未解,赵行德便不卖关子,自己信手从托盘上拿起一个鎏金的缠枝花瓶,在手上掂了掂,笑道,“虽然比纯金轻了不少,但很是趁手,外面鎏金层很厚,镶了银丝,光看光泽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是铜器。”他将花瓶放下,踱了一步又拿起一个十几寸的厚厚的银盘,屈指轻弹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响。
孙绅的脸色微变,这分明就是银声的余韵,他最熟悉不过。
“这还是铜的,”赵行德却笑道,“只是比纯银的稍轻了一点。”
“铜胎外面包的这一层很厚实,所以不要说吹弹,哪怕用刀子刮,也看不出真假,”说着,他竟然真的取出随身的解刀,用力在银盘的北面划了两道,仔细看了看刻痕,笑道,“果然如此。”然后把刻画过的银盘交给旁人验看。骆欢等人更满脸新奇之色。赵节帅虽然有武将的身份,但在宋国清流人的眼里,他终究是赵先生,这此赴宴也是一身大袖葛衫,刚刚他忽然随身取出一把利刃来,已经让很多人倒吸了口凉气,然后又做出刀刻银盘这种举动,简直令众清流官员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反而那些海商觉得亲近了一些,客气地接过盘子,一个个传观,有人以手摩挲刻痕,一边看,一边发出啧啧之声。
“大食和波斯的工匠的手艺,可谓以假乱真了。”
“这个铜盘,我看就算当做银盘子卖出去,也没人看得出来,难道把它溶了来验货?”
众商人议论纷纷,不知愿为的清流文官们脸色复杂,刘公亮面色微沉。
“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元龙更怒视赵行德,沉声问道:“难道水师缺钱缺到这个份儿上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倒不是真觉得赵行德打断不顾清誉,伙同广南的商人贩卖假的金银器,而是隐隐猜测,赵行德以此为手段来哭穷逼宫,想办法再从广南士绅商贾身上榨出一笔粮饷。黄元龙虽然没看透他的手段,但先把气势提上来,免得措手不及。
“赵大人,不会真的要?”左念远等人看着吃惊地赵行德。
“什么意思?”赵行德摇了摇头,含笑道,“这大食、波斯匠人巧夺天工的手艺,我虽不至于要把这假玩意儿,卖出个真价钱。倘若善加利用,以此所牟之利,却也不遑多让。”他拿起一支波斯菊纹的金盏,迎光一晃,众人但觉金光耀眼,近处的小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些金器虽是铜胎,但鎏金镀银的手艺,给人的感受已经和金银器皿不遑多让了。”
赵行德摇了摇头,继续道:“换言之,远远低于金银器皿的代价,享受却和金银器皿差不多了。我大宋近千万户,用不起金银器但用得起的这样的器皿的人家,恐怕不在少数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们是否觉得,我们利用大食和波斯人的手艺制造鎏金器,做这个两厢情愿的买卖,是大有可为呢?”他这镀金盏放回托盘,环视众人,沉声道:“这些东西很划算,谁想带回去细细把玩,现在就竞买吧。”
众海商咀嚼着赵行德的言语,有人不以为意,有人双目闪光。
“对呀!”孙绅暗暗想道,“我怎么没想到?”
“大食匠人有这等手艺,”左念远一脸疑色,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