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报告,那里是座宝库。”朱慈烺打量着许家福的肥膘:“你若是愿意,这个工程就交给你了。”他不等许家福叫苦,突然道:“我听说樊家的人在集团里很活跃?貌似对下一任总裁官的位置有些想法。”
许家福一肚子的话都被憋了回去。
皇明钢铁集团是一家庞大的公司,下属铁厂二十八个,各类矿点三百余处。股东五百余人,有四大派系。最早投靠皇太子的许氏家族,势力最大,但是随着摊子铺开,芜湖的十八家铁厂联合起来,以樊家人为首,与许氏势均力敌。
另外两个派系则是乡绅派和技术派。乡绅派掌握了矿厂的实务,只满足于分红,倒是与世无争。技术派则像是朝廷中的清贵,说话分量重,在实验和生产上一言九鼎,在经营方略上却没有丝毫权力。
许氏胜在皇太子的支持,其本身实力却不足以跟数代经营的苏钢十八家抗衡。当初为了收购这十八家的技术和铁厂,许氏更是仗着朝廷和皇太子的威名狠狠割了他们一块肉,以至于结下了仇隙。
许家福很清楚,别说皇太子支持樊家,哪怕他袖手旁观,樊家都能轻易干翻他们,将许氏嚼得连骨头都不剩。
看着笑吟吟的皇太子,许家福打了个寒颤:莫非当初皇太子将苏钢十八家引进来,就是为了如今这局面?
“你愿意么?”朱慈烺追问一句。
许家福将脸埋入臂膀:“固所愿,不敢请耳!”
朱慈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千人千面,许家福一副贪腐的模样,却是个有内秀的人。当年可以自己琢磨苏钢的配方,后来主持铁厂,乃至于兼并整合打造出皇明钢铁集团,都能看出他的能力。如果只以为他靠家族帮衬才有今天,那就错得离谱了。
在朱慈烺脑中的地图上,东北乃至整个西伯利亚都是大明的土地。亚洲最东端,通往北美洲的桥头堡。这里土地肥沃,矿产丰富,能够承载大量人口。因为纬度高。在技术条件不成熟时并不适合人类居住,但从现在开始布局却已经领先不了多少了。
甚至恐怕已经迟了。
皇太子视察京西铁厂的时候,一艘小船在天津靠岸,船上走下来一队明军。他们全身都裹着上等的貂皮,就连盔帽边沿都有皮草包裹,一眼可知是辽东方面的主力军。在这队明军中间,走着两个身穿麻衣的东虏,一个身形高大,豹眼络腮,一个年老体迈。几乎缩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这两人,正是满洲正黄旗的中流砥柱,索尼和鳌拜。
押送他们前来的战士,则来自王翊担任师长的坦克师。
坦克师目前驻屯在定辽卫——如今称为辽源府,盖因地处辽河源头。属于海西布政使司管辖。但因为海西的辖地太少,所以一应政事皆由辽宁三司与法曹处置。
索尼踏上岸边之后,张着浑浊的双眼打量着天津港。他曾经来过这里,可谓满目疮痍一地垃圾。如今地上不知用什么铺得梆硬,看不见一点垃圾不说,就连码头上的苦工都进退有序。
更有直耸入天,说不得有三五丈高的铁门。门上悬挂铁索铁钩,从船上吊起一大堆的货物放在码头。上百苦力一天的活计,被它这轻松一吊转眼间就完成了。整个码头都充斥着嗡嗡声响,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仿佛一头巨兽打着鼻鼾。
索尼随着押送队伍走着,眼中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看到了码头工人脸上的笑容。阴阳顿挫地喊着号子,将货物半扔半送堆上八个轮子的大车。车轮之下是磨得发亮的铁轨,铁轨之下是黑色的碎石,一路铺到他那双昏眼看不见的地方。
“好大的马!”鳌拜身为武将,对马比对车和铁轨更为敏感。
八轮重车前面是八匹大马。匹匹都有一个彪形大汉那么高,骨架宽大得吓人。这些马神情安然,套着车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鞭声炸响,方才缓缓发力,几乎以同样的步伐往前走去。
它们已经适应了铁轨间的枕木和碎石,走得虽然慢,却平稳异常。
“这么好的马用来拉车,真是浪费。”鳌拜嘟囔道。
索尼不懂马,但只看这些挽马的肩高也知道绝非寻常劣马。他和鳌拜不一样,他看的是全局和国势,心中暗道:这大约是明朝用来装样子的吧。好叫我们知道,这般好马都用来拉车,战马更是千里良驹了。
他们却不知道,这些马都是尚未定种的半成品。
大明在精心选购辽东马、蒙古马、河套马的同时,非但甄选出战马进行育种,同时也进行挽马的育种工作。这些马之所以生得这般高大,是因为它们体内还有西域马的血统。也正因为这些挽马的育种工作进展显著,所以成了许多人攻击蒸汽机的口实。
——花那么多钱造出来的机器还不如马给力。
与之相反,大明真正的战马却都“有碍观瞻”,有些甚至身形弱小。因为战马生存环境恶劣,所以它们更需要的是耐粗饲,抗严寒,免疫疾病,所以纯种蒙古马很受骑兵师的喜爱。那种马几乎不用人操心,甚至不用备料,直接啃草都能活。
索尼和鳌拜被带出了码头,上了一辆货运马车。押送的战士与马车旁的巡检司完成了交接,完成了任务,还要随船返回海西。
索尼看到拉车的马恢复了正常大小,才放下心中的石头。
——如果大明的马都那般高大,满洲复国可就再没指望了。
他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