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最近总参常有疑惑,为何宁可放着大量的壮丁不征用,也要推行编订户籍呢?既然不让他们服徭役,那么订了户籍又有何用?”永王朱慈炤嘴边已经长出了一圈黑黑软软的绒毛,个头明显高了许多,隐约还能看到喉结。
他也如同朱慈烺当年一样,放慢语速和声调,压抑地度过自己的青春变声期。
朱慈烺径自走到殿门外,看着蒙蒙亮的天色,手扶汉白玉雕栏,道:“你能明白什么叫国家么?”
“吾土、吾民,吾父、吾子,是为国家。”永王流利地吐出《虎贲报》几乎每期必印在报眼的一句话。对于广大的将校官兵而言,要理解国家不用太复杂,只需要记住这“四维”就足够了。
我所居之广袤土地,共生之亿万百姓,这就是国;
我父亲所遗留给我,我日后遗留给子孙,这就是家。
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被这一横一竖,一大一小的四个维度都囊括期间。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那朝廷呢?朝廷是干嘛的?”
“圣天子代天牧守四方,朝廷百官是天子的臣下,辅助天子。”永王在回答时不由腰杆挺直,双腿紧绷。
“这就是为何要订立户籍了。”朱慈烺道:“抵御外辱,只是朝廷的一个责任。朝廷还要教化百姓,哪里应该多派教谕,哪里应该抽调儒学,这是否跟某地少儿多寡有关?朝廷还要抚养百姓,那么江南重商,是否要从湖广调粮?今年丰收,是否会发生谷贱伤农之事?若是发生灾荒,该调派多少粮食?附近州县有多少民力可以聘用?这些是否都要先知道人口多寡?”
永王眉头纾解开来,道:“皇兄所言甚是。慈炤只是一门心思在兵力上,却没想到国家还有如此之多的民政事。”
“这些还是浅层的。”朱慈烺轻拍着雕栏道:“户籍上有年龄有男女,是否都能适龄婚配?每年人口增减。也能看出地方守牧官员的尽力与否。若是人口多而田地少,还要适当疏导,引领移民。这些都是国家大事,朝廷职责所在。绝不能放任。”
永王的的佩服变成了仰慕,道:“皇兄,那黄老无为而治果然便是不对的吧?”
“黄老所谓‘无为’并非朝廷什么都不要干。而是朝廷、守牧不能凭自己喜好、奢欲、政绩为所欲为,强调的顺民施政。譬如河南丰收而淮北歉收,便引河南之粮养淮北之民,自然而然国家安泰,这便是无为之治,绝非说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做,否则汉高祖还设官作甚?直接让百姓自生自灭罢了。”朱慈烺笑道:“你现在想的还挺多啊。”
永王略带苦恼道:“最近总有种懵懂之感,但又说不清楚。便什么书都抓来看看。”
“到了你这个年纪有各种想法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倒不建议你看太多书。”朱慈烺道:“你所看到的书,其作者都是专治一家,乃至于精通。对你来说太高太远,你看来看去都是似是而非。最终仍是一团乱麻理不清状况。”
永王眼中一亮:“还请皇兄指教!”
“实践。”朱慈烺道:“放下书本,去最底层走走看看。与其考虑某个政策是否得当,不如去感受一下这个政策最终带来的影响。你在总参也呆了这么久,想过下旗队否?”
“我能领兵么!”永王振奋起来。
“先去考个文凭,然后换个别名去投军。别说自己的身份,这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一面。”朱慈烺道。
永王脸上微微泛红,激动之中裹着向往和畏惧。
——如果没有了王爵。没有天家身份,我是谁呢?我能做什么?我将面对什么?
朱慈炤紧紧攥紧了拳头,道:“皇兄,我大约明白了。”
朱慈烺笑了笑。
“皇兄!”身着朝服的坤兴一路提溜着裙子小跑出来,毫不顾忌地扬声叫道:“母后叫你准备行礼啦!”
“哦,就去。”
……
崇祯十九年八月十三日。灵台说是吉日,宜婚嫁,也就是皇太子成婚的日子。
在此之前已经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徵告期册封等诸多程序,不过都是宫中女官和鸿胪寺在忙,朱慈烺甚至连正副使的人选都没有过问。事后才知道正使是太子太傅、衍圣公孔胤植出任,副使由太子太师大学士吴甡充任。在纳徵告期册封礼之前,是由驸马都尉巩永固告太庙。
皇太子妃早在到北京的时候就悄悄和父母住在了宫外,配合完成了上述步骤。
直到八月十三日亲迎日,朱慈烺不得不完成最为繁琐的礼仪程序。他本想让人代迎,只是看看崇祯的脸色就知道这只能当做笑话说过算了。
在出门迎亲之前,先要行醮戒礼。这是婚礼之中最为繁琐的一道程序,一大早就要到中左门前的丹墀内,太子幕就设在彼处。又有皇太子受醮戒位,在御座南面,朝北向。丹陛上设有皇太子拜位,一样朝北向。
有赞礼二人站在皇太子拜位之北,东西相向;知班二人站在赞礼南面,同样是东西相向。又有酒馔案于醮戒位的东面稍北,设司爵司馔各二人位于酒馔案的南面,朝西向。
执膳内官先前已经准备好了金爵果盒。醮戒礼举行当日,鸿胪寺赞引二人具朝服,与东宫侍从官先到文华门前,等朱慈烺出来,行叩头礼。
朱慈烺在赞引和侍从官一道由皇极左门入至幕次,换上衮冕等候。
鼓三严之后,崇祯头戴通天冠、绛纱袍出来,在鸿胪寺所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