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风云惨淡,尤其是内城中的满洲人,都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只是单纯因为野蛮人类对于环境变化的超强适应性,才使得他们没有爆发**。尽管有些人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买了粮食和包衣,准备回到关外种地,但在北京的好日子却是多过一日是一日,反正这个时节的东北肯定冰雪未消,没到耕种的时候。
退一万步来说,满洲人是渔猎民族,对于气候节气原本就不如农耕文明敏感。就算误了春耕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收成差一些,饿死一些包衣罢了。
真正导致惶恐的原因还是北京的粮食不多了。非但北京,运河掐断之后,畿辅州县的粮食都已经告急。上次大军出征的军粮就已经开始从民间收集,导致清廷的民望跌入冰点,许多人铤而走险,成为了“反贼”。须知,这些人可是冷眼旁观大顺取代大明,大清取代大顺的传统良民啊!
原本信王邸,后来的东宫外邸,现在的睿王府,此刻烛火通明,多尔衮、苏克萨哈、谭泰、武拜、爱星阿等人围坐一桌。桌面上有酒有肉,仍旧是满洲人的吃法,却多了一分精致,正是民族大融合的表现。
“陕西已经站住了脚,现在得让大军尽快入川。”多尔衮吃得满嘴油光,道:“入川之后就地征粮,然后打下湖广,发兵南京,要彻底断了明军的后路!”
苏克萨哈等人并不答话,只觉得主子想得有点多。如果没有盘踞山东的明军,江南未必打不了。然而现在山东这里啃不下来,贸然南进岂不是孤军深入?只想着对敌人实行两面夹击,难道自己就不是被人两面、甚至是三面、四面夹击的状态么?
如果入川而不能彻底剿灭张献忠和李自成。那就是三面;如果入湖广而不打两广,则是四面。
大明实在太大了!
不知道是因为酒酣耳热,还是因为气血两虚,多尔衮脸上呈现出一股病态的潮红。他丝毫不顾手下重臣的冷淡和忧虑,仍就画着席卷大明的蓝图。苏克萨哈和武拜是多尔衮最为亲信的重臣,也是原历史时空中继承了多尔衮政治、军事遗产的两人。此刻也只能在心中苦笑。
至于谭泰和爱星阿这样投靠过来的新人,已经对多尔衮越发失去了信心。虽然绝大部分满洲人仍旧容易被空话、大话所欺骗,但到了这两人的高度,更注重的是实际利益。
——你别问我能为你做什么,首先要问你能给我多少好处!
这才是谭泰和爱星阿的心声。
“爱星阿主子,前头有人求见。”一个戈什哈小心翼翼走到爱星阿身后,道:“是兵部侍郎,内务府办事旗人,宋弘业。”
爱星阿还没说话。多尔衮已经发话了,道:“宋弘业现在这个时候跑到这儿来找你,莫非是有紧要事?着他进来。”
那戈什哈松了口气,既然里面的主子要召见那个汉军旗人,自己拿了五十两银子的门包也就不烫手了。
五十两啊!
若是算上正门和二门的分润,这位侍郎光是门包就给了一百两,实在是太大方了!
不一时,宋弘业被请进了多尔衮宴请重臣的花厅。一道道鹰隼一般的目光打在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垂下了头。作出一副奴才模样。
“你可有什么急事?”多尔衮问道。
宋弘业连忙跪地磕头,道:“主子,这事奴才只能对主子私下说。”
“胡说!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多尔衮一拍桌子,一双细眼眯成了缝:“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宋弘业垂着头,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地,很快就被地砖下的热气蒸发不见。
“主子。是机密事。”宋弘业道:“并非信不过几位主子,只是兹事体大,越少人得知越好些。”
多尔衮这才没有发怒,起身道:“你随我来。”
宋弘业定了定,站起身看了一眼爱星阿。跟着多尔衮往后面偏厢去了。爱星阿颇有些遗憾,他猜到宋弘业肯定得了重要机密,本想先告诉他的,结果却被多尔衮直接劫和了。
多尔衮进了偏厢之后,屏退左右,对宋弘业道:“说吧。”
“主子!”宋弘业跪在地上:“奴才侦知一桩大事!”
多尔衮不禁眼皮直跳,强自镇定,道:“说。”
“京师之中有一波逆贼,阴谋暗杀满洲贵人,还要行刺朝中重臣,名为锄奸义勇。”宋弘业道。
——终于!终于来了!汉人终于忍不住要造反了!
多尔衮心头直跳,强自哈哈笑了两声平复心情,道:“既然知道了,为何还不下手除去!”
“主子,奴才原本埋伏了两个耳目在这伙逆贼之中,谁料竟被这伙逆贼察觉,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有人在通惠河发现了他们的尸身。”宋弘业说得痛惜不已。
多尔衮冷声道:“这等事还要本王教你如何做么!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所有街坊清查陌生人等,有敢包庇者连坐左右五家邻舍!”
宋弘业垂下头,道:“主子,杀不尽的。他们之中许多人本就是北京土著,没有证据如何抓人杀人?”
北京本地人就不存在“陌生人”这一说法,他们不亮出匕首,谁知道他们是逆贼?如果没有证据就乱杀人,真逆贼没抓着,原本不是逆贼的良民恐怕也要跟着造反了。
多尔衮真想大声吼一句:全部杀光!
然而他终究不是他爹奴儿哈赤,也不是他堂哥阿敏,还不是他亲弟弟多铎……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