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对手曾经夺过自己的大纛。
也或许是因为不得不放弃北京而失去了称霸天下的自信。
李自成比朱慈烺想象得要胆小得多。
自从牛成虎部占领泽州,控制了南下河南的峡谷通道,李自成就停止了对山西的用兵。他甚至责令李过退回榆林,坚守陕北,放弃了全歼唐通的机会,更是放弃了在山西扎下桥头堡的机会。
面对李自成的蜷缩,清廷也一样表露出了和解的意思。他们首先不再大张旗鼓地叫嚷着为大明讨贼,同时也收缩晋西的兵力,只在黄河沿岸布置路墩,摆明车马要集中力量打击盘踞晋东的明军。
这种态势到了十七年十月中旬,终于变得越发加明了。
广宁王吴三桂带着六万关辽军,率先进驻定襄,紧随其后的是恭顺王孔有德,带了三万正红旗汉军。到了这一步,清军在山西兵力达到了十万以上。令人觉得可悲的并不是十万大军这一数量上的压力,而是如此规模的战争,死的都是汉家子弟。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乱世里,往往人的名声与自身实力有着密切关系。
孟乔芳被任命为山西巡抚之后,迅速组建了自己的抚标营,从姜瓖身上狠狠剜了块肉去。他也很清楚该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在战略安排上完全依靠吴三桂,对叶臣、姜瓖等人多加压制。
吴三桂恐怕是这个时代最会审时度势的人了,该跑的时候跑,该打的时候也不会怯。后世人只记住了他引狼入室,却常常忘了他曾带着二十八骑家丁闯进三千建奴的营寨,救出了他爹吴襄。当时人们称他“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绝非溢美之辞。
“盂县是打不过去的。”吴三桂亲自查看了地形,甚至换了便装冒充商旅去管头堡看了一场枣核球戏。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明军只要在这里设下五百兵。东虏就得拿五万兵去填。而管头堡只是盂县的第一道防线,后面还有大南沟、小南沟、路家峪口,都是一炮在手,万夫糜烂的险要地形。
孟乔芳微微拱手,道:“王爷以为该如何打?”
从爵位上来说。吴三桂是王爷。孟乔芳只是个梅勒额真,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不过从职务上来说,吴三桂这个广宁王眼下也不过是一镇总兵。而孟乔芳却是统领一省的最高文官。最重要的是,吴三桂是汉人,孟乔芳却是旗人。
“留一万人马紧锁峪儿口,不使盂县之敌西进足矣。”吴三桂在地图上指了指道:“大军南下,从太岳山狭道打辽州(今左权县)、沁州(今沁县),先取潞安府。”
孟乔芳心中一算清军在山西的兵力,也觉得这样安排是最效率。他笑道:“还要劳顿王爷,先行南下攻取辽州。”
吴三桂直起腰,良久方才道:“我吴家受大明国恩。不忍一矢相加。我军先屯驻太原府,待你们取了泽州,打通南下豫省之路,本王自带兵去取潼关,杀闯逆。”
孟乔芳脸色微变。他早就听闻吴三桂称明朝为“我朝”,称大清为“贵国”。显然是身降心不降。不过就算吴三桂的关辽军用不上,还有孔有德的汉军旗。这回孔有德还带了五门红衣大炮,要轰开明军的关卡未必是桩难事。
“无妨,想来恭顺王是愿意取这份大功的。”孟乔芳语气温和,还了吴三桂一句。
——庸才。北直那边不打,山西打得再热闹也是事倍功半。
吴三桂冷笑一声:“到时还请通报一声。”
孟乔芳端起茶盏。
吴三桂不等小厮喊出“送客”,已经起身朝外走去。
看着吴三桂的背影,孟乔芳身后侍立的小厮久久不能拔出目光,直到吴三桂似有感应地驻足回首,他方才将目光投在地上,紧盯着砖缝里爬出的一只小蚂蚁。
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是孟乔芳在京中分到的包衣,因为他善拳脚能识字,便带在了身边,倒是颇为得力。
当然,觉得这小厮得力的人不止孟乔芳一个,徐惇拿着源源不断从山西巡抚部院传来的情报,也觉得这个代号“一枝梅”的情报员十分得力。
现在北京有宋弘业盯着,清军在华北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太子的眼睛,所以锦衣卫的工作重心就要转移到山西这边。一口气在孟乔芳身边埋下了三颗钉子之后,徐惇开始布置大同到太原的情报网络,深感人手不足,英才难得。
就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徐惇又得到命令,非但要在各府治所设立耳目,还要在太原府各乡间准备好“孤岛”,为大明潜入的探马提供掩护和补给。这可真是遂了徐惇“实现自我价值”“超越自我极限”的心意。
一个屯堡可不是一间商铺那么简单。
要在敌占区中设立能够补给的屯堡,非但要摆平官面上的关系,还得有足够多的可靠人手。
徐惇很快又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皇太子对这些“探马”的特别青睐。
皇太子从锦衣卫里调了些老手,给这些探马传授严刑逼供的手段。抓舌头拷问敌情乃是探马的老本行,何必从锦衣卫里学?那岂不是拿着牛刀杀鸡?旋即他又听说东宫调用了青衫医、账房、樵夫、猎户,乃至和尚、道士……各种各样的人去给这些探马授课。
这可不是寻常的探马。
朱慈烺只负责将任务布置下去,而且确保任务不要超过属下的执行能力就行了。剩下的事就自有下属办妥,他只管验收成果,赏功罚罪。
在将事权交给了左守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