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少年也笑,笑成个小狐狸样儿,“如烟,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在此吗?你瞧瞧,我心是跳的,手是热的。”朱小姐受其妖法所惑,竟也不疑,兀自道:“我是朝也想你,暮也想你;日也想你,夜也想你;行也想你,坐也想你。我家是开赌坊的,行赌鱼之戏。那日,你陪你大哥来玩,你这傻子、痴子,竟拦下众人,不许再赌,说什么‘赌鱼之法,耗其寿命,伤人阴鸷’……”
少年心说:“也不知谁是傻子。”朱小姐继续说下去:“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你祖业千万,生来何愁富贵,何愁前程?却偏要冒此风险,斗那邪物,说什么‘我自身先士卒、救民水火之中’……”少年又心说:“——哦。”朱小姐还欲把情思倾吐,而少年已有不耐,急急道明来意:“如烟,你那只姻缘符何在?”朱小姐反道:“怎么?当日,你从隐庐购得了这一对姻缘符,说是可以护佑我二人长久。你现今问我此物何在,莫不是心中有了别家女子,特来找我将玉符讨回?”
少年哄她道:“如烟,你这算什么话!我心中不会有他人,更不敢有他人。我是想——”他从怀内取出那一只姻缘符,二寸余长,形如新月,白玉如脂,沁色如血,上以金漆修缮三道贯穿头尾的裂纹,画出多情鸳鸯与潺潺流水。他接着道:“你看,我这一只在此。我是想把你那只同我这只合起来,然后……送去大明寺请高僧诵经祈福啊。”
朱小姐以为很好,道:“行!我这只一直戴在身上呢。”又羞赧道,“我现要取符,你背过身去,不许偷看人家。”少年心说:“——摸都摸了,还不能看?”可他到底不得不依了她,背转身去,急问道:“好了吗,如烟?”话音一落,另一只姻缘符就被朱小姐塞|入了他那只空手中,玉质颇暖,想必是她贴身所佩,藏在里衣内的。
少年得了一对姻缘符,又张口朝她脸上喷了道白烟,朱小姐即倒下,昏昏睡去,衣带未系,衣襟尚开。他刚欲离去,又皱鼻而闻,从床帘子闻去那朱小姐的被子、衣物和脖子上,自言自语:“真真是赌坊千金,熏的起这样好的香料。”再瞧瞧那朱小姐,衣衫虽乱,睡相极美,就不免略动嫉妒之心,道:“此烟乃是mí_hún烟,又名‘醉海香’,只会一时迷人心智,不会伤人头脑。等你醒来,顶多头疼一阵而已。你生来一张美人皮,合该受此磨难。死个情郎算什么,万贯家财不够你使么?众星捧月不够你傲么?爹疼娘爱不够你骄么?”
那少年轻咳两下,把挽住发髻的木簪子一抽,青丝落肩,原是那刘采采。她生来即有几分男相,年纪又小,又擅模拟他人之声,难怪无人看出破绽。忽听见门外稀稀落落的人声,怕是那丫鬟抓药回来,正与旁人说话呢,她即从幽碧馆的后门而出,飞身下山,匆匆离去,顺手把桃木牌子扔下了珍珠江。——她并非有意不为那朱小姐系带盖被,但事后,得知六顺赌坊的千金传出了在深闺之中私会男子的丑事,还是作了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