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内,太医往来不绝,宫人通宵达旦。
红叶坐靠在宇文昭的卧榻边,听了一整夜的铜壶滴漏。
“公主,进些羹汤吧。”奉菀悄然进殿,跪在红叶身边低声说道。
红叶摆摆手,脸色苍白,无力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知道主子问的是祁云殿里那位娘娘,奉菀沉着脸回道:“太医诊治过了,并无大碍。”
红叶目光一闪,“孩子呢?”
奉菀回道:“也安好。”
红叶点点头,回身再去看昏迷不醒的宇文昭,已辨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虽然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她却从未如此忐忑与恐惧过。
宇文昭与独孤氏游河遇刺,画舫沉于河心,侍卫死伤殆尽……所幸二人性命无碍。
贤王将他们护送回来时,她简直吓丢了魂。
当时,宇文昭浑身是血,一身刀伤触目惊心。
独孤氏溺水,气息奄奄,面如死灰……
对于独孤氏,她的心底是有怨气的。
怨她为何缠着宇文昭去游河,怨她为何孕有皇嗣,怨她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本宫去看看她。”红叶起身道。
奉菀皱着眉,语气生硬地说道:“妖女媚上,致使陛下身陷险境。问罪还来不及,公主去看她做什么?”
红叶叹了口气,“皇嗣要紧。本宫身为中宫,容人之量不可或缺。即便要将独孤氏问罪,也要待她产下皇子以后。”
“公主……”
奉菀目光一紧,附耳悄声道:“奴婢以为,不如趁陛下不省人事,把那女人给……”
被她目光中的狠辣刺中,红叶猛然攥起手心,“不……不行……倘若这么做了,本宫和陛下之间,就再无转还的余地了……”
榻上的宇文昭动了动,呓语喃喃道:“星……河……”
听清他喊的名字,红叶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小姐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宇文昭还惦念小姐,为何对独孤氏那般宠爱纵容,平白连累自身陷入险境。
“皇后娘娘,大冢宰大人到了。正在外殿候着。”
椒房殿的掌事宫女若叶,距步进入寝殿,跪拜下禀告道。
她说的小心翼翼,既有礼有节,不失体统,又暗示了主子,大冢宰来势汹汹。
红叶心领神会,奉菀亦了然于胸。
将手搭在奉菀伸过来的手臂上,红叶稳了稳心神,偏头对若叶说:“本宫这就去见他。你先出去通报吧。”
……
“皇后娘娘到。”
若叶从寝殿中出来,向对立在殿中的宇文烈和宇文衡一一行礼。
宇文衡向宇文烈拱手道:“兄长,您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身上也有几处轻伤,一整夜没顾得上处理,一条条血迹已经干涸。
宇文烈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摆摆手,“去吧。身上的伤好好处理,往后陛下所到之处,不要多去凑热闹。大伯父只剩下你们两个儿子,万万不能同时折损。”
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这些,但似乎有意无意在暗示什么。宇文衡有些发怔,直到红叶从内殿出来才回过神。
“皇后娘娘,臣弟告退。”宇文衡恭敬地向红叶行礼告辞。
看着宇文衡,红叶打心底里佩服。
过往时常会见面,他是小姐的至交好友,自己不过是一个斟茶倒水的小丫头,如今再见面他不仅对自己毕恭毕敬,还仿佛同宋月怡一样,把前尘往事全部掩藏,只当自己是突厥的公主、大周的皇后。
红叶点头回道:“贤王慢走,多加保重。”
宇文衡步步退到殿门边,再次躬身向宇文烈与红叶行礼,才转身离去。
……
目送着宇文衡离开,红叶才想起身边还有个极不好惹的宇文烈。
她与宇文烈的关系,算起来颇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是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宇文烈是位高权重的大冢宰,两人是君臣关系;另一方面,宇文烈是宇文昭族中的堂兄,宇文昭登上皇位正赖于他的鼎力扶持,他亦可以算是宇文一族的尊长。最微妙的一处,她是突厥公主,宇文烈的父亲、叔伯等诸多亲眷却惨死在十九年前的西凉一战中,两人又是……仇敌。
正因为如此,每次见面该如何行礼,全都要看当时的场面。
此时,殿中只有他们二人,宇文烈又没有先行礼的意思。
红叶掂量了一下,稍稍点头道:“大冢宰好。”
宇文烈并未回礼,转身踱了几步,猛然回过头,负手责问道:“陛下身受重伤,皇后可知罪?!”
红叶心中大惊,猛然洞悉了他的用意。
他是要趁宇文昭昏迷,对她这个皇后发难!
难道宇文烈要趁机废了她,扶持那个独孤家的女人为后?!
不对!不可能!大战刚过,几国都元气大伤,大周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和突厥闹翻。
她瞬间在心中否定了那个想法。
心里一虚,强撑起来的气势瞬间短了半截。
红叶稍稍低头道:“是本宫对陛下照顾不周。”
宇文烈鼻子里“哼”了一声,义正词严地说道:“宫中妖妇作祟,蒙蔽圣听,致使朝政荒废、陛下遇险!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本应严格约束后宫,可却一味纵容……陛下今日重伤,娘娘您难辞其咎!”
红叶的头低了又低,“兄长教训的是。”
“那个女人……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宇文烈忽然问道。
“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