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路振飞等一干大员的背影,段喜年舔了舔嘴唇,不可思议的看向朱平安,“路大人居然听从你一个小毛孩子的话?”
朱平安耸耸肩膀,干咳一声,“大人,还是从速布置吧!路大人此举将咱们高墙卫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啊!一旦凤阳失陷,恐怕你我都落不下什么好啊!”
段喜年的眼珠转了几转,总算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恨恨的一跺脚,“老子算是被你坑苦了。”
说罢,流水似的命令一连串的下达,仅有的两名千户苦着脸跑去招呼兵卒,临走前还幽怨的瞪了朱平安一眼,只是都清楚朱平安是段喜年的心腹,因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朱平安只当是没看到,拉着张大狗赶去和手下士卒会和。
凤阳皇城始建于洪武三年。共分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和玄武门。皇城城墙为崇祯八年流贼离开后重新修建加固的,高三丈九尺五寸,加上女墙,一共有四丈五尺多高。城墙为石基,墙体为大城砖所筑,城东、南、西三面有护城河,北面便是有凤阳城山之称的万岁山,枕山筑墙、逶迤直上,朱平安所辖百户就驻守在这万岁上的东侧。一面依山、两面环林,村寨的西边便是濠河。
大明英宗正统年间之后,军户卫所制度逐渐败坏。各级朝廷命官屯占土地,任意役使卫所军士,以至于军户沦为权贵的佃户,病无医药、死无棺椁。军士争相逃亡,军官则以此为利,以缺额贪污粮饷。到了天启和崇祯年间,军户卫所制度已经名存实亡,而自嘉靖年间兴起的募兵制则让大明王朝离灭亡的深渊更近了一步。
崇祯九年,朱平安到凤阳走马上任。接手的便是这样一个局面。高墙卫已经只剩下三个千户所,朱平安接手的这个,便是其中的一个。早年间,还下辖有一千五百多户军户,到了崇祯九年,已经只剩下五百户不到。要不是朱平安带人在凤凰山中偷偷开垦了数百亩荒田,恐怕这些军户也早就四散逃亡了。
一进寨子,迎面便遇到张大狗的兄弟张二狗拉着骡车将老娘和家当往外走。
张二狗一看到朱平安,眼神便有些瑟瑟缩缩,脑袋不自然的向旁边扭去,反倒是他的老娘张秦氏赶忙叫停了车,蹒跚着从车上下来,口中称着大人,拦住了朱平安的去路。
朱平安一面笑着应对老妇人满是关心的询问,一面问张二狗拉肚子可曾好些了,接下来带兵有没有什么难处。这一来,张二狗更是吞吞吐吐起来,平素的快人快语彻底没了影踪。朱平安不疑有他,只是以为他是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因此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张二狗回身看着朱平安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将老娘扶上车,又冲着身后已经排列成队的军户以及背着厚厚行囊的家眷们大声喊道:“都给老子加快速度,赶快到皇城指定坊市安置好家眷,然后立刻到东华门集中,谁要是误了百户大人的事情,老子手中的刀和军法可不认情面!”
寨子中的土地庙门前,一百余名身披轻甲的士卒正排着队领取安家银子。木桌后边坐着一个身穿小旗服色的胖子,屁股下边坐着两个银箱,手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银箱,嘴里还在叫嚷着。
“再说一遍,都给本军需官记牢了。银子踹到怀里,打完了仗,喝酒吃肉也罢,去找娘们也成,想办法把自己的嘴巴给堵的严严实实。这是咱们大人的体恤之心,实实在在是他老人家自己的银子。咱们这些人,这一年来,受了大人多少恩惠,可这份恩德不是让你们挂在嘴上的,给老子牢牢的放在心上,到了该拼命的的时候,别可惜自己的那条贱命,明白吗!”
军汉们轰然叫好。“胖爷,您老就放心吧,俺们这百十人,都是无亲无故的厮杀汉,要不是百户大人收留,指不定死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跟着百户大人有吃有喝不说,每月还有铜钱银子的花销,还想什么,拼命就是了!”
这时,人群中挤过来的另一个小旗军官默不作声的一举手臂。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居中而坐的那个胖子的脸色都有些僵硬起来。“岳小旗,有何见教?”
小旗岳锦峰捏捏手里的银子,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连声音也是冰冷刺骨,他随手将银子又丢回到银箱里,“先存你这儿,如果运气不好,算作办后事的花销!”
银子画了一个抛物线落在箱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岳锦峰身后的士卒们楞了一下,接着便纷纷将银子丢了回去。“胖爷,托您老先给存着。有命回来,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没命回来,就劳烦您给兄弟们找个安身之处了!”
胖子小旗愣在了当场,“这话怎么说的,百户大人那里怎么交代啊?”
岳锦峰带着手下没有再回答,转身要离开,却看到了身后的朱平安。“大人!”众人赶忙行礼。
朱平安挥挥手,“是我疏忽了!”挤进人群,看了看箱子中亮闪闪的银两,朱平安对胖子小旗说道:“洪胖子,按人名登记。以后这也算是咱们的一项规矩。凡是没家没口的兄弟,除了月例银子发到手中,至于这安家银子,都先存到你这里,战后再跟着奖赏一起分发。”
“明白!”洪胖子一挺腰板,脸上的肥肉跟着晃动不止。
岳锦峰和手下散开后,洪胖子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这死人脸,每次在我身边总觉得就像是一下子到了十冬腊月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