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荃自然是不耐烦,他是湘人首脑,又是起居八座的总督,谁有空理会这么一个吏部的什么候补主事?若是自己降尊纡贵见了这种不红不黑的主事,那可真是要贻笑大方之家了,奉上仪程,还是看在云贵总督的面上,苏元春微微一笑,他更是大老粗一个,“说的也是,我是瞧着大帅烦闷,见见京中来人问问趣事倒也不错,他本就没有这个福气见大帅的!”
曾国荃有些悻悻然,“京中能有什么趣事,”苏元春也是湘军出身,他也就说话肆无忌惮了些,“我倒是想亲自去看,只是有个左蹶子在,我倒是进不去。”
为臣者自然是希望出将入相,曾国荃久任地方总督,历任四川、湖广、两广总督,就是不能入军机处的门槛一步,这第一个原因当然是曾国荃当差不谨慎,于军事之外,别的建树甚少,历任地方诟病甚多,自然不是入相的人选,但凡人查究原因,不会追究自己,总是找别人来顶缸,所以怪到了左宗棠的身上,曾国荃总是认为,若不是同为湘人,且功劳比自己大的左宗棠入直军机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让人称自己一声“曾相”的。
“不过他一个候补的主事,怎么可能有圣旨下让他来云贵总督帐前效力?”曾国荃到底还是有些政治敏感性的,一般来说,这种小人物的调动都是吏部的文书下达也就完了,何况如今又不是战时,那里需要一个主事到总督帐前效力的,还没个正式的差事?曾国荃虽然有些粗疏,但也知道朝中的动向应该要了解,他扬声戈什哈亲兵,“请张师爷过来。”
过了小半会,曾国荃都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一个脸上长着老娘版慢慢吞吞胡子花白的青衣老者拄着拐杖就到了曾国荃的跟前,他还要慢慢吞吞的弯腰行礼,连忙被曾国荃拦住了,“嗨,张师爷,日常见面就不要这么多礼了,”曾国荃直接问:“最近京中可有这个什么人?唐景崧的消息?”
张师爷捻须想了想,时间长到苏元春差点以为这个垂垂老矣的师爷已经睡过去了,张师爷这才说话,“回督台大人的话,有这么一个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
“上个月二十五他上了一个折子,之后本月初二日,太后下旨让其出京来云贵总督帐下效力,却不给任何职位,京中传言,是他恶了太后。”
“折子说的是什么?”曾国荃问道。
“是秘折,”张师爷摇摇头,“除了通政司,没有人知道这折子上说了什么。”
“有没有御前召对?”
张师爷半合着眼,神色有些木然,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侮辱了自己的智商,不冷不热的说道,“大人,正六品的候补主事是不能在养心殿受到召见的,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曾国荃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多谢了张师爷,您老去休息就是,云贵那里缴了一批上好的福寿膏,我给您留了几方,日常别的事儿也不用管了,若是得空,多帮着我看着邸报和留意京中的消息就是。”
张师爷谢恩又慢吞吞的走了出去,苏元春哈哈一笑,“大帅怎么对这个棺材瓢子这么客气,作甚?”
“他是先兄的智囊,管着消息的事儿,兄长离世之前就将他托付给我,虽然人的动作是慢了些,消息却是灵通,这不是给咱们留意到了唐景崧的消息吗?”曾国荃吩咐戈什哈,“请唐大人进来!客气些!”
“一个吏部主事,还是候补的,大帅怎么这么客气?”苏元春奇怪的说道,“太后摆明了不待见他,这才把他赶出来。”
“小苏啊,你啊也要多读书,多看报,这人才会进步,”曾国荃语重心长的教育起了苏元春,“什么时候在我们这位太后手里见过这种无缘无故贬斥的人?她是最讲究名正言顺,名典正刑的,绝不会这样莫名其妙贬斥出京的人,昔日两王叛变,也是三法司一五一十把罪证都告示天下,这才押到菜市口的,所以,说句不尊敬的话,你若是在折子里发牢骚或者是说些难听的话规劝太后,只要是言之有据,她绝不会发作你,反而会捏着鼻子下旨夸奖,那里就不问情由就贬斥的?先兄要我多读书,小苏啊,多读书才能明白事理,你也是一样的啊。”
苏元春苦着脸应下来,两个人坐在花厅,不一会唐景崧就到了,唐景崧是典型的广西人种,人又黑又瘦,如今刚好是四十出头,他穿着朝服甩了袖子大礼庭参,“下官,光绪四年进士,吏部候补六品主事,广西灌阳籍唐景崧叩见总督大人,提督大人。”
曾国荃捻须微笑,一副封疆大吏的雍容气度,“快快请起,看茶,这个茶是你们广西的桂雨梅香,味道不错,唐大人尝尝看。”
“是,”唐景崧喝了一口,大赞,“离乡日久,这样的家乡之茶,实在是难得喝到,不成想在督台大人这里喝到了。”
两下一交谈,曾国荃就知道此人交际手段甚是了得,绝不是那种一味为了一个虚名而行愣头青之事的人物,这里面必然有别的隐情,他喝了一口茶,思索一番,问道,“唐大人这番去昆明,不知道要做什么差事,我瞧着这旨意上说的含糊。”
“也没有别的差事,只是上有所命,不得不从。”唐景崧笑道,“到时候到了岑大人帐下,任凭差遣罢了。”
“可你的官身还是吏部的候补主事,并未转到云贵地方啊。”
“是,”唐景崧回道,“差事如何,还要等到了昆明再定。”
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