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片刻,愚木老人忽的原地盘坐下来。
“你二人,随老夫一起诵大道往生经,为那早该离去之人,送行。”
“早该离去之人?”
秦方愣了愣,又抬头看向东方。
他听不到那声长吟。
蛮儿却未多言,也上前,盘坐愚木老人身前。她面上满是悲戚,也似能够感受到那份苦涩与愁痛。只她未说,也许自然大道所致,让其能够听到,能够感受,便随着愚木老人一起诵念。
秦方不觉明历,但见得蛮儿如此,便也上前,诚心诵念。
苏城有苏家,圣道不盛,天命坐镇。
“她终究是去了。”
天命老人仍旧如往日般,身形魁梧却气质出尘,周身群星流转,朦胧化神奇。他行到天命阁,凭栏而望,身后有苏千烈急急追来,面上颇为凝重。
“前辈,这...”
“东流逝水,无可挽回,该去之人终究得去,纵然留执念不化,却也该化了。”
天命老人道了一声玄机。
他眸中神光生灭,能够看穿一切,天命之法算天象地势,大概能够知晓许多。扈娘子仅存的一缕执念,藏于精血之中,待得如今方才现世,却也到了消亡之日。天命老人能够算得出,扈娘子也并未遮掩,便看得出来。
一声轻叹。
那狐吟,随一缕清风而过。
“你与老夫,一道诵念往世经吧,让这早该追他而去之人,能够寻得到他。”
天命老人瞑目此间,口中神文诵念,追那狐吟而去。
苏千烈不敢违背,便跟随复诵。
北荒有妖族,一老妪也踏出闭关,满面萧瑟。
西凉王朝,佛门三千,有经文渡该渡之人,三世佛传承至此,送故人往故。
南野多山岭,战乱四起,却于今日难得平静下来,十万妖王不敢作乱。
中州皇朝,雄霸一方,十万万圣道之徒伏地恭送。
这一日,有太多人知晓,也或不知晓,送那该去之人归去,纵然古之大圣陨落,亦从未这般。那一声狐吟,随着长风而流转,再走一遍这天下,再看一遍行过的道路。沧桑,古老,深沉又低落。它有着一缕难言的感怀,所到何处,何处便有雨落,天也悲,地也伤,随那狐吟而迷乱一日大势。
它在流转,在行走,踏过了五域四海,来到葬仙山。
那暗红的血刀被丢在地上,陆尘忽的跪在那里,捂着心口,止不住的泪流。
此间的风,也变得有些急了。
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声狐吟。只听得,便觉的心中绞痛,连灵魂都在颤抖。便如这葬仙山,便如这血鬼岭,那血眼鬼魔也难得安静了一日,隐隐有抽噎声在石碑下回荡。而这本就阴沉的天空,也更压抑了些,细雨如丝如雾,却未能清洗得干净,只让一切都更加沉重。
那一只只漫无目的而游荡的鬼魄,那一缕缕早该消散又复存的魂息...
漫山遍野的影子,跳动的阴火,沉寂而阴冷的气息。
百万鬼嚎哭!
声悲意切,天道与同!
轰!
一声雷鸣,撕裂了苍穹,也将这黑沉而压抑的天际都留下一道亮眼的痕迹。
一缕清fēng_liú转而来,狐吟便在耳边。它轻轻落下,到了陆尘的肩头。那一丝温润的柔软,轻轻一拂,若情人的指尖流转温存,而后便就此离去。陆尘勉强抬头,已融化了许多面具上满是泪雨,悄然滑落。
那本该消散的影子,那一念长跪而亘古不朽的男人,又似是出现在那里。
那风,落入了他面前的一座矮坟,带着走过了天下的狐吟,终究在此间落下。
那身影,终究不再笔直,弯了下去,深深的叩在地上,身子也在颤抖。
他的傲骨,终于为之倾覆,他的头颅,终于为之低垂。
陆尘看得到,那戴着白狐儿面具的女子在矮坟前留下了影子。那温柔的目光,情意绵绵,透过面具也能看得到。她蹲下身来,将他扶起,相拥,消散...
“是...原谅了他么...”
陆尘呆呆的看着,又抹了把面具上的湿痕。举目再望,这天地,也似是清亮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