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回到赋城的时候,已经接近五月底了。
君悦的肚子已经藏都藏不住,自然不能出城迎接,但还是让礼司按照一切礼仪规制,该奏乐的奏乐,该宴请的宴请。
连琋回来后,得知她搬出了旁阙楼,也来看过她一回。夫妻两人许久未见,本该是有许多的话要互诉衷肠的,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解释,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可真当两人见面的时候,除了知道各自安好,嘘寒问暖一番之外,余下的竟不知该从何问起从何说起,两厢无语之下,只好早早分别。
公孙展递了折子进来求见,君悦原本是不太想见的,但是想想决定还是见一面。
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该如何跟连琋开口,或许他能给出答案。
公孙展进入广元殿的后花园时,便看到这主殿的主人正煮茶以待。
氤氲的雾气从茶炉中冒出,遮住了雾气背后的容光。她虽还是梳着男子的发式,然而宽大的衣袍也遮不住高高隆起的腹部,平添了几许女人的韵味。
两月不见,她的变化真的很大。
“来了。”
她没有抬头看他,依旧专注于自己的茶。却道:“坐吧!”
公孙展走到她对面,撩了衣摆端坐下,看着她行云流水的提了茶壶,稳稳当当的到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端起茶杯,放于鼻翼下轻轻嗅了嗅,而后才啜了口,只觉得香气迎肺,清冽甘甜。
浅尝过后,他放下茶杯,看着她道:“你以前是不喜欢摆弄这些东西附庸风雅的,如今倒也学得像模像样,看来有了身孕之后,你这心境倒是变了很多。”
君悦淡淡的回:“有你们兄弟在,我自是清闲,可不就有了时间学些女人该会的东西。”
她声音虽淡,然而公孙展还是听出了些压抑的气愤来。
他不想否认什么,也不能否认,也不会否认。
“对不起。”他真心道。
君悦低头喝茶,不应,当作没听到。
公孙展也不在意,又问:“和五弟谈过了吗?”
“没有。”君悦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有些嘲讽道,“也不敢。如今,我是不敢跟你们兄弟再多说一句话了。”
公孙展指尖微微颤抖,目光清冷。心仿佛被刺了一下,虽不疼,却难受。
“别这样。”他道。
君悦莞尔一笑,别开视线,看向院子里盛开的繁花。悠悠道:“当初,我为了不让他背上一个红颜祸水的骂名,好好的藏着他。
我挑起蜀吴的战乱,让朝廷先出手攻打姜离,姜离便可以名正言顺回击,一步步的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
可如今,你们兄弟俩倒好,让我背上一个谋逆反叛、不臣不忠的罪名。
虽然我不在乎这名声,因为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反,会夺这天下。可我不在乎不代表你们可以随便的利用,因为被人利用的感觉真他妈的难受。
将心比心,不说你以前曾是个皇帝,便是如今,你被人如我这般的利用,又是什么感受?杀人的心可有?”
公孙展定定的看着她,没有反驳。
她的委屈,她的愤怒,他能理解。可如果事情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齐国在他手上亡了,他一个曾经的帝王,如今不得不藏在别人的身体里,对别人俯首称臣,他也委屈,他也愤怒。
“我自问交友真心,爱人全意。可最后在我背后捅刀子的,却是你们。”
君悦说着说着,只觉得心里的委屈越来越强烈,却又顾及孩子的不敢大动肝火的发泄,只能忍耐的歇斯底里。
兰若先当初骂她色令智昏,看来还真是对的。
她他妈的真是色令智昏到了极点。
公孙展垂下眼眸,低声歉道:“对不起。”
窝藏前朝余孽,私养前朝旧兵,不是为了举兵谋反还能是为什么?
朝廷已经发了檄文,诏告天下,罗列姜离种种有的没的的罪行,她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天下,人人都会说她假意臣服蜀国,却狼子野心,暗中蓄势,假仁假义,不臣不忠。有谁会相信她对七万大军之事毫不知情,有谁会相信她被自己的男宠利用。
线下这个局面,她就算跳出来自证清白,甚至将连琋和他的七万大军赶姜离,落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因为心虚,做给他人看的而已。
君悦收回目光,看着他,目光安静,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疏离和陌生。
她嘲讽道:“我倒是忘了,永宁王和晋安帝,可是能联手扳倒其兄,覆灭岑氏一族的手足兄弟。而你,更是手刃亲父的气魄之人,我一个女人,在你们满腔的仇恨中,算什么东西。”
公孙展定定的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不由得攥紧,虽面不改色,却心沉如巨石。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我看不透你的内心,然这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带给我的最真切的感受。”
“即便如此,也请你相信,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我最信任的友人利用我,我最亲密的丈夫背叛我,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们?”
“谁也不想这样,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也是到了前线后才知道五弟的计划,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像现在这样多心,别忘了你还有身孕。”
“这么说你们这还是为我好了?那么接下来呢,你们又预备怎么做,夺我姜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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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檄文发了一份又一份,声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