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下的很大。
男子靠在扶手椅上,歪着脑袋望着窗外,本来蒙了一层灰的玻璃在雨水的冲刷下几近透明,折射出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影像。
“今天有这么大的雨声,我就不用开白噪音了吧?”
脚步声、推门声、说话声和桌椅拖拉声配合着纸张磋磨发出的“沙沙沙”一同打破了哗哗水声营造的“静谧”,与音波攻击一同来袭的还有来人身上的古龙水味,熏的人脑仁发疼。
“如果你不出现就更好了,”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男人歪了一下头,有些长了的刘海细碎的遮在眼前,“我讨厌你的香水。”
“啊,”穿着白大褂的来人闻言低头揪起衬衫闻了闻,“抱歉,我以为已经洗干净了呢,你知道,我可没有你那么敏锐的嗅觉。若是你有喜欢的味道也可以说,我可以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换个牌子。”
男人没有搭理他。
自讨了个没趣的家伙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戴上放在桌子上的黑框眼镜,按下了录音机的开始键。
“公立810年6月25日,第三十六次心理测评,医师阮钰铭,患者房其琛。”
“从前线退下来以后还适应吗?”阮钰铭拿起笔开始记录,“你知道,刀光剑影和平静生活之间总会有些脱节。”
“很完美,工资再高一些就好了。”
房其琛不置可否的说道,屋外的昏暗和煤油灯的光线在他脸上光影交叠,勾勒出了完美的下颚线。
“好吧,”手下的笔顿了顿,阮钰铭已经习惯了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回答,“晚上还做噩梦吗?”
“从来就没做过。”男人敷衍的回答。
“我们都知道你在前线经历了什么,我觉得在这种时候就不必逞强了。”阮玉明循循善诱。
“那好吧,每晚都做。”男人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点了点头,阮珏明看向了下一个问题,“如果让现在的你重新回到前线,你还会坚持当初的判断吗。”
“坚持——”
“啪嗒!”
在男人开口的一瞬间,阮钰铭就眼疾手快的按下了停止键。
“呼……”他长舒一口气,然后立马从座位上跳起来,被推开的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嘶啦声,“大爷,你行不行啊!我事前给你的剧本你都没看吗?”
房其琛依旧低头看着地板,像是一点都没听到。
碰了一个软钉子的阮钰铭只得坐回原位,一下子合上了摊开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很遗憾,其琛,不通过,一如既往。”
说完,他深呼吸了一下,像是要把胸膛里的火气给全部压下去,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我搞不太懂,其琛,”他一只手扯松领带,另一只手撸了几把头发,将之前的精英医师形象毁的一干二净,“说真的,他们派我来给你做心理测评就是想让你回去,只要你肯表现出一丁点对那件事的愧疚,这个过场都走完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我根本不是测评师,你也不需要什么见鬼的心理辅导,只要你配合一下,让我拿出一个可以交代的东西,咱们就都能恢复正常生活,我还是那个情报员,你还是那个指挥官……”
阮钰铭自顾自的抱怨,这几乎已经成了每次测评失败后的惯例,按照往常经验,被抱怨的主角会一言不发的等他发完牢骚,然后再继续一成不变的生活,然而……
“坚持什么?”
房其琛突然笑了,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他的笑容就像是艳丽的蓝闪蝶,在光影交错间露出了一丝惊心动魄。
“那……若是当时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从没想过会被这么反问,阮钰铭不自觉的怔了一下。
“是等待着军部拖拖拉拉的命令,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巫毒在村民中蔓延?还是深入村落一个个辨别巫毒的源头,然后等待着看逐渐被感染的部下也同样挣扎在生死边缘?”
房其琛微微扬了一下下巴。
“亦或是……趁着巫毒带来的瘟疫还没有蔓延,将整个村落付诸一炬,然后在每个深夜痛哭流涕,祈祷自己能得到牺牲者的原谅?”
阮钰铭被这一连串的假设问的哑口无言,口干舌燥的感觉袭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手旁的茶杯。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其琛。”
“确实没有,”房其琛点了一下头,“没有人能在面对牺牲一个人拯救五十人和牺牲五十人拯救一个人的选择题时得分,因为根本没有正确的答案。”
“所以大家才只是想让你走个程序而已啊!”阮珏铭颇为崩溃的回答。
“但是所有人都在要求我‘忏悔’,”青年食指敲了一下扶手,“所有人都觉得……我在焚烧村落之后,应该日日夜夜活在悔恨之中。”
阮钰铭又语塞了,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一旦我没有表现出忏悔之意,军部的老爷们就感觉到了恐惧,于是他们卸了我的职务,派你来盯着我,日复一日的进行谁也不信的心理治疗,就为了得到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房其琛抬起头,微长的刘海因动作而扫向一边,露出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在灯光的照耀下逐渐变浅,取而代之的则是漂亮的天蓝色,干净浅淡如琉璃,阮钰铭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哨兵!
他握住辈子的手不自觉的锁紧,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和房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