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珠穆朗玛峰
老琚
清早从已无人留守的大本菅出发,越过海拔5200米的纪念碑,翻过碑石后密密麻麻的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经幡,后面已是一马平川。
沿着弯弯曲曲的从冰的缝隙间流淌的小河,跨过寒风肆虐的砂石滩,迎面一道高坡挡住了珠穆朗玛峰。
十一月底的珠穆朗玛峰脚下,那种寒冷已是无法言喻,除了偶而有一些到绒布寺朝拜的信徒,游客已是极难看到。景区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和边防武警早已撤离景区,珠穆朗玛峰脚下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丝人迹,只有我一个人在山下白皑皑的冰天雪地间行走。
戴着厚厚的绒线帽,捂着雪地挡风的大口罩,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穿着沉重的大头鞋,大棉裤和羽绒服,还是觉得寒冷无孔不入地直往骨头里钻。戴着厚重手套的手,常常握不牢登山杖。
通向珠峰的路很陡、很窄,许多地方貌似平坦,但登山杖触及处,浮土下竟是冰层。山路很滑,很险峻,不少路段干脆就是在巨石的缝隙中穿过。翻过那道迎面挡住珠峰的高坡,山路贴着左侧的刀削似的山崖前伸。山谷里风很大,呜呜的风声不时挟着砂石翻滚的声音。
这个季节,珠穆朗玛峰下正是狂风劲舞的季节,虽说前不久刚下过一场大雪,但珠穆朗玛峰两侧的山上所有的积雪都被狂风扫得干干净净,裸露着山体的本来面目。
我在山谷里迎着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在珠穆朗玛峰,天上掉馅饼的事是不会有的,飞石从天而降的事倒是常常发生。山谷里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刮得山上的砂石不断地从山崖上滚落。除了提防山上的滚石,还要小心不时路过的龙卷风,谁知道它会把从别处搬运的什么东西从空中掉下。就是山谷里的风,兴起时也能把人吹倒。这时,只有停住脚步,抱紧路边的巨石,待风势缓和些再往前走。这一路走走停停,速度异常缓慢。好在所有的装备都留在大本营那边,随身只带了一些水和食物。不然,前行的速度就和蜗牛相差无几。
走在通向珠穆朗玛峰的羊肠小道,四周是单调的黄褐的色彩,山石泥沙无不如是。绿色在这里是一种奢望。倒是地上遍布了五颜六色的各种形状的鹅卵石,成了珠穆朗玛峰边上的一种奇观。
大约中午时分,翻过几道高坡,终于从山谷间穿出,站在了一个直接面对珠穆朗玛峰的坡顶,我和珠穆朗玛峰之间已无任遮掩,珠穆朗玛峰的身影一览无余。
当我直面珠穆朗玛峰时,我已被迎面伫立的珠穆朗玛峰的气势深深地震撼。
午后的阳光异常明亮,背靠蓝天的珠穆朗玛峰傲然屹立。珠穆朗玛峰的一侧,是一片亮晶晶的冰川。延伸之处,便是神态千奇百怪的绒布冰川。珠穆朗玛峰正面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冰湖。冰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让人眩目的光芒。
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观,这是我之前在所有的文字和图片资料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个珠穆朗玛峰。巨大的冰湖象一面镜子,静静地映照着珠穆朗玛峰伟岸的身影,不时有裂冰的声音从湖面传出。湖面上,不时会有一道道龙卷风裹着砂石泥土象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以奇怪的姿势舞蹈着掠过。冰湖的后面,是一个个神态各异的冰岩。这些冰岩在风刀的剖析下,裸露出身体里奇妙的墨玉般的图案。这时的珠穆朗玛峰在冰湖的后面,它的头顶正有一朵朵奇云盛开。这些云朵有的象一朵焰火,一线火焰掠过蔚蓝的天空,然后砰然炸裂。有的如一叶轻舟缓缓地滑过平静的水面,悠然间烟消云散。还有的象是一团光芒,在梦里的时空千丝万缕地纠缠。珠穆朗玛峰顶的云彩,不断地以挑战人类想象力的形状演绎着自然的形象。这就是传说中的珠穆朗玛峰的奇云景观。
奇云幻化下的珠穆朗玛峰此时象一个巨人,端坐抚膝,正凝视着冰湖另一端的我。
我感到了珠穆朗玛峰圣洁的气息,甚至感觉到了珠穆朗玛峰的目光,那目光中灼人的温度。我迎着珠穆朗玛峰的目光,仰视着珠穆朗玛峰。
此刻的珠穆朗玛峰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谙通世事,充满人情味的圣人,是从经历了沧海桑田,经历了天堂和炼狱的苦行者脱胎换骨而来。
我似乎听到从它的心里流淌出来的声音。那是生命的生长,是万物生生不息的追求。我宁心倾听,我听到苦难中的蜕变,听到从漫长的黑暗中的升华,听到煎熬一样的磨难,无休止的挤压、撞击后的重生。
在这声音的流淌中,我想,珠穆朗玛峰之所以成为世界之巅,是因为它经过了世界没有经过的苦难。
珠穆朗玛峰告诉我的,是我求索的一道慧光,是慈悲清澈里修出的一段菩提光景。
我感到我的心里也有一个声音流出,那是我对珠穆朗玛峰的敬仰,是不解的宿缘的旋律在生命的涌动里的回响。
纵然岁月从指尖上漫过,有一段魂牵梦萦,有一颗真心跳动。
这个下午,我站在那个坡顶看着珠穆朗玛峰。
隔着冰湖,珠穆朗玛峰在看着我。
面对着珠穆朗玛峰,那无边的寒风凛凛,那没有尽头的冷酷不再困扰我。
阳光灿烂里,我的心温暖如春,生机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