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两路,我朝上走去,打探行尸的踪迹。唐采衣沉湖划水,寻找最近的出口。
三人讨论时我一直没怎么理唐采衣,心里有股莫名的气,一开始我以为是气她,但想想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气她。
气她自杀么,她都这么可怜了。
我刚才试图让玉弓设身处地,如今换做我自己,若我是唐采衣,恐怕我一刻都活不下去了。
她过的是什么生活?每时每秒,提心吊胆,唯恐别人发现自己这个可怕的秘密,成日磊着石块在胸腹里走路,带着绝望与人若无其事的笑谈,每夜还要忍痛伤害自己心爱的丈夫,这种滋味有多难受我这辈子都没机会体验。
而最好的自杀方法,除了烧一把橙天光将尸身毁去,还有其他么。
所以想想,我气的应该是我自己。
还不如给她一缕虚假的希望,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呢。
默默望了会儿脚下的路,我将再见面时要编纂的假话想了一遍,再通了一遍,继续朝前走。
这条上通的土路着实长,长且弯,我想凝集神思,无奈晶元损耗太大,神思溃散的就像撞碎的棋盘。大约半个时辰,我才终于将土路走到尽头,一层极厚极结实的石墙挡住了去路,墙上一道小缝,我凑眼一瞧,就瞧到了那些传说中的家伙。
一路而来,我脑中所想待会儿要见到的画面无非就同等于亡魂殿里的万千悬棺和死役,要么就是太乙极阵里的火麟和血猴,再恐怖还能恐怖的过拂云宗门的群妖出笼么。
所以我自信满满可以应付得了待会儿的所见所闻。却未曾想,我这一眼望去便登时傻在了原地。
这一幕该怎么说。这太过匪夷所思和……滑稽了。
满目的行尸四肢健全,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全是皮包瘦骨的模样。枯黄的肌肤像风华千年却不腐的干尸,眼神呆滞。行动缓慢。
缓慢的行动里,那边三只行尸在做什么?打纸牌……
这边那五六只中年妇人模样的行尸在做什么?跟那些yòu_nǚ小童玩的垒土泥过家家一样,她们在用石头虚炒着土锅……
那边一对散步的男女,手牵着手,眼神呆滞的对望,似要从对方眼中看出一番含情脉脉……
这边一个小男娃趴在一个老人肩上。行动缓慢的到处乱指……
还有一个男人,他掰断自己的手指,又黏了上去,再掰断,再黏上……
我伸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再揉了揉眼睛,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底下阔达千丈的地下宫殿,数万只行尸就如地上活人那般,在进行着他们的日常生活。
我看了半天,最后转身背对着坐了下来,半茫然半惊愕。
我有三种解释。
一,他们被人控制了,像白虹戏班后院里的那些丫鬟们一样。但我极快排除了这种可能。他们不是麻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那对散步的男女甚至还亲上了嘴。再者,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去控制这上万的行尸?控制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死都想不出来这世上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无聊成这样。
二。他们不是行尸,他们是偶人,像停留峰里祭魂鼎所设的九厄妄心阵一样,但这种可能也被我极快排除。他们切切实实是行尸,妄心阵里出来,再粗制滥造的偶人至少也是皮肤饱满。眉目灵动的。
三,他们具有意识。我想要排除这种可能,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有意识就表示魂魄尚在,可这怎么可能……不过若真有意识,倒是不防一试的。
这事得让唐采衣来,我说我一身浊气不被行尸觉察纯粹是骗玉弓的,我的浊气可以掩盖我的灵息无法让人用神思和阵法追寻,却掩盖不了我衣上的气味。
正转身准备回去时,忽的大地猛颤,一声轰然巨响如似镬鼎从万丈高空砸在铁板上那般响起,震耳欲聋,震魂欲碎。
我跌坐在地,被吓得脸色惨白,一摸耳朵,混蛋!把我耳朵震得出了血!
我急急擦掉,扶着石墙回身,眼睛凑回那道缝隙里,却什么都看不到了,血红血红的一片。
我伸出手指,下意识要去戳,那血红却骤然一凝,我顿时惊愣,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叫就在此时,就在我面前响起,刺的我耳朵又一阵不适。
我双腿发软,汗流浃背,那血红眨巴两下,我面前的石墙随即重重的闷声一晃。
许是这只眼睛让我毛骨悚然,又许是这接二连三的重声已将我吓得魂不守舍,我这自诩见多识广的人,竟瞪着眼睛,被直接吓出了两行眼泪。
又是一声剧烈的撞击骤响,我后退几步,捏着衣袖靠在了墙上。
逃下去未必就能躲得了,不能将玉弓害了,唐采衣更不能死!
眼泪越掉越汹涌,我睁着眼睛,薄弱的神思全凝在了面前这堵被撞的摇摇欲坠的石墙上,手指在身后的土壁上抓了一抔土。
我的打算是在石墙倾塌的那一瞬将土扔出去迷乱他的眼睛,再以最快的速度捡起石墙碎块去砸他,可在石墙坍圮的那一刻,我的手却僵在了半空,双腿软的差点又要摔下去。
数不清的脑袋……
数不清的手……
数不清的脚……
眼前这头黢黑而庞然的怪物,是由密密麻麻的脑袋和手脚杂乱无序的黏在一起!诡异而恶心!
所有的眼睛都赤红且冰冷,冷漠嘲讽的望着我!
所有的手都张牙舞爪,在我迟疑的那一瞬冲我伸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我的心中掀起了一股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