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打得生疼,冻得我五官如若未存,大约一个时辰后,我终于爬上了背风坡。
萧睿他们一直跟着,我怎么说都不肯走。
遍山坟冢立在树影婆娑中,冥纸被夜风吹的铺天盖地,这里不是东山头,而是离得更远的村郊坟山。
沿着新翻的泥路往上爬,郭大娘的坟不难找到,夫妻合葬,夫先亡,妻新葬,坟一定是半新半旧的,且没有子女送终,坟前只能摆两盏竹樽清酒,不能挂上子孙铃。
我在一座坟前停下,男姓清,唤清淘,碑上砂色都快掉了,女姓郭,郭香芹,色泽很鲜艳。
看得出丧葬办的仓促简陋,草草了事,连顺手将她丈夫的墓碑描色一下都懒。
我将竹樽拿到一边,捡了几块石头开始刨土,方笑豪叫道:“姑娘,你这是作何?”
我回头看着他们,四人瞪大了眼睛,我说:“挖坟,抽骨,她是只鬼魄,不能留在人间。”
胡天明倒吸了口凉气:“抽骨?”
方笑豪沉声道:“姑娘的意思是,你要毁去这女人的尸身?”
想起半个月前的山洞老翁,我怕他们阻拦我,解释道:“其实人死了,躯体是带不走的。死者躯体就同葬礼规模一样,不管是厚葬还是薄棺,对死者来说并无区别,他照样可以入阴司地府。入了阴司地府,转世为人看的是他前世的善恶因果,不是尸体,也不是葬礼。何况,尸身就算我不毁。也有尸虫在啃食啊。”
顿了顿,我继续道:“而且,我只是抽出脊骨,不会毁去尸身的。”
“为什么要抽走脊骨?”
“脊骨为胸廓,腑脏后壁。上托颅骨,中联肋骨,下接……”
“不是说这个……”方笑豪看着我,“姑娘,你抽走脊骨是作何打算?”
“做一根定魂骨。”
“要定魂骨何用?”
“定住鬼魄,控制鬼魄。”
他微微皱眉。认真的看着我:“那姑娘会不会用她来胡作非为?”
心里生出些被人轻视的恼意,我正色道:“不会。”
他盯着我的眼睛,半响,点头:“那你挖吧。”
本以为他是个难缠的人,还要确认或者提出些别的问题的。这样也好,我转身继续刨土。
大约一刻钟,萧睿带着周薪跑来帮我,胡天明和方笑豪也慢慢加入。
泥土有些潮,中间钻出许多大蚂蚁,还有蜈蚣,经常爬到我们手上。
萧睿会恶心的拍掉,拍出去很远。每次有这个动作时,周薪都会赶紧凑上去问长问短。
胡天明比较大惊小怪,常常夸张的跳起。骂骂咧咧。
方笑豪则轻轻皱眉,将它们弄到地上,而后一石头砸死。
相比起他们,我的反应最为平常,却被他们视为最不平常。
萧睿不时抬手帮我拍掉虫子:“真是个怪人啊,你怎么不躲不闪的。你就不怕虫子咬啊?不会痛?你怎么这么麻木的啊!”
他每次问题都是一大串,相比起来。方笑豪就简单许多。
“姑娘,你不怕虫子?”
我摇头:“不怕。”
“也不怕它们咬你?”
“不怕。”
“你不知道坟地里的一些虫子是有毒的吗?”
“知道的。”
“它们在你手上爬。你不觉得痒?”
“没有留意过。”
“大哥说的对,姑娘的性格有些麻木,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我微微皱眉,萧睿推开他:“阳儿不要理他!这呆子一问起来没完没了的,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是做什么的?我找人查过你,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啊,你胆子这么大,大半夜敢一个人跑来这,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当过仵作?盗墓大贼?那就刺激了,不要告诉我你是家里有人专门帮人在坟地里……”
除了周薪,众人烦躁的皱眉,齐齐看向他,他闭上了嘴巴。
但安静没多久,又开始发问:“阳儿你多大,你学过异术吧,你当时在山洞里跟那个赵青山说的绛珠亡魂曲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一说就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对了,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噢,还有啊,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出现在郭香芹家里的呢,你连她死了都不知道啊?对了,你要去哪?我们是不是同路的,要不一起走吧,都算是个老乡……”
不过几个时辰的短暂相处,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曹慕禾会讨厌他们,从而引发他们跟他作对。
没有一个老师会喜欢这样的学生,一个连珠带炮的发问,一长串问题让人无所适从,难以招架;一个喜欢挖根掘底,不死不休,理智的可怕,常常不给人面子;而胡天明,他喜欢大惊小怪,一惊一乍。
对于萧睿的唠叨不休,周薪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家少爷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呢,不然才不会这样,阳儿姑娘不要烦他啊。”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土越挖越少,恶臭的味道在空中愈渐浓烈,最后一席竹簟子曝露在星空月野下。无数虫子在竹簟上蠕动,钻上钻下,时值酷暑炎天,七日已足够让一具尸体高度腐烂了。
我拔出竹簟上的钉子,若是棺材下葬,棺木上都会有七颗长钉,称之“子孙钉”,庇佑子孙,保香火繁盛。郭香芹没有棺材,也没有七颗子孙钉,她被包裹在竹簟中,三颗钉子在交叠的竹簟上钉下,直接钉入她的胸腔和小腹。我拔出钉子擦干净,就要掀开竹簟,胡天明已大叫着跑开了,萧睿没他夸张,但也跑得差不多了,周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