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会给兰陵王带来杀身之祸,随着天气愈来愈冷,进入腊月之后,年味儿也愈渐浓烈了。
腊日前几天,长安又下起了雪,这次的雪非常大,不一会儿地上就铺满了一层。伽罗趴在案上,手托着腮,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若有所思。
她这几日冥思苦想,想的就是杨坚。
既然祢罗突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就是宇文邕,未来的周武帝。那么,这个杨坚到底是不是未来的隋文帝呢?
想想又不太可能,毕竟祢罗突比杨坚的年纪还小,若这个杨坚是后来的隋文帝,年纪也对不上啊!除非祢罗突英年早逝……啊呸呸呸!不带这么诅咒人家的,怎么说也算自己的青梅竹马呢!
那这个杨坚肯定不是隋文帝了,肯定不是!
伽罗下了决心:不能把杨坚当做隋文帝,历史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绝不可能这么巧!
她毕竟是有私心的,即使祢罗突脾气不好,总是惹她生气,但她还是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每逢腊日、年节,独孤信总是异常惆怅。不为其他,只因腊日是阖家团圆,祭祖拜神的日子,而独孤府诸人都能到场,唯独少了仍在高齐的长子独孤罗。
当年独孤罗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高氏所俘,独孤信的嫡妻如罗氏被杀,留下这个可怜的稚儿。独孤罗在高齐受尽了苦楚,独孤信入关后也曾派人寻找,前两年才得知,独孤罗被同宗独孤永业资助,现下仍在高齐,却不愿回到独孤信身边来。
独孤信知道,这个长子是憎恨自己的,自己那时候身不由己,确实对不起他们母子俩。他也想亲自前往高齐迎接长子归家,但是他身份敏感,如今别说前往高齐,就是离开长安,也会被宇文泰猜忌。
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得到长子的原谅,回到自己身边来,让自己尽一份父亲的责任,能让全家都团聚在一起。
伽罗知道父亲的心结所在,说实话,她对独孤信当年的做法确实有些微词。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不能见怪于他。
腊日这天,雪已停歇,不仅宫中祭祀,民间更是举办了盛大的祭祀活动,但也局限在各自家中罢了。
这次祭祀之后阖家共宴吃的是火锅,西院的人头一次吃到这么多美味的配菜,还有粉丝,都十分新奇。
最年幼的八郎虽然对伽罗很不满,在他眼里,就是这个阿姊让他母亲屡屡受挫!但是在美食诱惑下,他决定暂时放下成见,开心的吃着各种肉菜。
原本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席间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伽罗眼疾手快的吃着东西,却看到崔氏并没有吃下多少。她知道崔氏不爱吃粉丝,只因这东西吃起来的声音太大,很不雅观。但其他的配菜,崔氏也不曾吃几口。
从一大早崔氏就在准备祭祀之事,一整日下来,她只觉疲累无比。原本她的身体就不太好,这样的操劳过后,到了晚间就没什么胃口,便早早的歇下了。郭氏虽然被解除禁足,但并不被允许继续持家,所以这些事全都落到了崔氏头上。
伽罗心疼母亲,其他方面没有办法帮助她,只好在吃食上格外用心。
次日就命人准备了杏仁羊奶和小米糕当早饭给崔氏,午间再添一次酪饮点心,晚食就更加丰富了,都是崔氏爱吃的,麦粥、咸鸭蛋、冻鱼鲜、跳炙丸等等。除了咸鸭蛋是伽罗带来的,其他都是本土菜。可见,崔氏真的是个不太爱接受新鲜事物的人。
过了腊日没多久,朝中封印,官员都归家准备过年。
独孤信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伽罗以为他仍在思念长子,但郑先生却告诉她一件朝中之事。
“自从元烈被宇文泰诛杀之后,魏王就时常生出怨怼之言,更在朝堂上公然对宇文泰表示不满。”
伽罗惊异的张了张嘴,沉声说道:“魏王这是在找死吗?”元烈为何被诛?不是谋反,而是想要“清君侧”,可惜反被宇文泰杀了。而魏王竟然毫无顾忌的表现出了不满,这是明晃晃的等着宇文泰来除掉自己呀!
郑先生叹道:“明明生在王位,却倍感掣肘之力,原以为元烈能为自己分忧,谁知反而送掉一条性命。换做是你,你就不会对宇文泰生出不满吗?”
伽罗摇头说道:“换做是我,我连元烈谋反都不会赞成的。”没有必胜的把握,怎敢处置权臣?汉末几位皇帝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他们元氏在高欢手下的亡魂还少吗?
难道真以为宇文泰不及高欢,比较好糊弄?
“看来,元烈谋反一事,魏王事先必然是知晓也是支持的。”伽罗皱起眉头,说道,“若他懂得明哲保身,就该和元烈划清界限,可他却愚蠢而不自知。我恐怕,魏王的性命岌岌可危了。”
郑先生的眸中露出赞赏之意,或许别人以为宇文泰蛰伏许久,不会对魏王如何,连魏王自己都这般想的吧?所以才敢公然表示不满,可是黑獭就是黑獭,暂时收敛爪牙,不代表就此不会出击了。
果然,就在元日大朝会当天,宇文泰废黜魏王!
朝野一片哗然,对宇文泰的行径争论不休,有得声讨,有得赞成。好好的一个新年,被搅得乌烟瘴气。
民间百姓们的心情也并未因过年而喜悦,他们生怕难得的稳定生活会被打破,权臣和皇室之间,会有一场战役。隐藏在年味儿之下的,是长安城**外外的诸多阴影。
郑先生和伽罗在掬花堂相对跪坐,面色沉肃。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