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卡德人的攻城锤在第一次撞击后倒退了一段路,然后再次加速冲向城墙。不过这一次,攻城锤撞到的不是城墙,而是一个羊毛口袋,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图尔内斯特人也在羊毛口袋上泼了水。
阿布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镇定地指挥攻城锤再次后退。
这种针对攻城锤的办法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即使有羊毛口袋做阻挡,只要撞击的次数够多,城墙也一样会被击垮,拉卡德人的胜利是注定的。
除非……外围有援军。
但是,即使有援军,那又怎样呢?
不错,围城一方,最怕的是被守军和援军里应外合包了饺子,但如果来援的援军不给力,没有统一的协调组织,那不过是“添油”而已,围城一方尽可以逸待劳,将援军一股一股地当开胃的小点心吃掉。
就他对纽斯特里亚所知,这个国家的贵族武装们,并不比科洛纳姆强到哪里去,一样的鸡零狗碎,一样的彼此攻杀。科洛纳姆在拉卡德人的攻击下,半个国家都化为废墟,纽斯特里亚侥幸没落到这个地步,不是因为纽斯特里亚的军备比科洛纳姆强,而仅仅是因为科洛纳姆在地理位置上比他们的邻国更靠近南方的拉卡德,拉卡德人劫掠起来更方便。
在这种兵力分散,军备不统一的情况下,就算有几家纽斯特里亚的贵族脑袋出了问题,看在宗教的份上跑来援助他们的主教,也只是徒劳地给拉卡德人多送些贵族俘虏而已。
之前,北方人对纽斯特里亚的劫掠已经证明了这个国家的武备有多么地不堪一击了,数百人就能在纽斯特里亚横行,上千人就可割地称王。
就算图尔内斯特教区的情况比较特殊,真有援军到来,他们也会先撞上在外围收集粮秣的小拉姆等人。
小拉姆等人的马比纽斯特里亚的马好,他们会先发现对方,就算小拉姆等人无能到收拾不了援军,传信总是可以的。到时候,走还是留,阿布有充分的时间再做有利于自己的计算。
因此,阿布现在替拉卡德人干得很卖力,一点都不急迫。
他耐心地一次次指挥着攻城锤撞击城墙。
周围数架投石车朝羊毛口袋的上方投掷石弹,干扰守城方的行动,守城一方也在拼命地朝攻城锤投掷石块,发射火箭,双方围绕着攻城锤展开了一次又一次激烈的碰撞。
但是优势在攻城一方。
守城方的石块即使命中精准,也只能打倒几个推动攻城锤的奴隶,而这种奴隶是随时都能在旷野中抓到一打的。石块的冲击力虽然不小,但是攻城锤本身的组成就是一段圆木加一个铁块,轮子也是实心的木头轮子。投石车投出的保龄球大小的石弹打到人身上能打得人筋断骨折,打到投石车这种木架子上也能形成摧毁效果,但砸到粗笨的攻城锤上面,最多砸出一个坑,根本不妨碍攻城锤的行动和作用。
要说这些投出的石块对攻城锤造成了什么效果,大概就是石头扔得多了,攻城方不得不额外地派出一些人将石块清理掉免得攻城锤在石头上卡住。
而攻城方投出的石弹就不同了,扔得低的,就像攻城锤一样撼动着图尔内斯特的城墙;扔得高的,越过城墙,砸坏了民居,将坐在家里和走在路上的人砸死;正好落到城头上的,对城墙上的守军和投石机等器械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攻城锤有节奏地撞击着城墙和遮挡着城墙的羊毛口袋,一批推攻城锤的奴隶力气不够了,监工的士兵马上用皮鞭赶出另外一群。
这些都是他们在城下和附近乡村抓来的俘虏,平心而论,他们对纽斯特里亚的国王没有多大的忠心,对他们自己的领主也就是勉强的服从,他们这辈子没有过闲暇,财富也只在新换了主教以后才通过日夜的辛劳积攒了一点点,这些人从未在纽斯特里亚的宫廷和教会得到过一官半职,他们一直默默无闻地生活在图尔内斯特教区的旷野……
按许多小说里的理论,朝堂中的大人物,因为爱情或是不屑世俗事务,袖子一甩让自己所属的朝代倒台后,只需跑到乡间,当个老百姓,过类似这些农夫的隐居生活,就可以高枕无忧,说“朝代更替与我何干,我自在桃花源”了。
可惜纽斯特里亚的王朝还未颠覆,这些平民短暂的平静生活却早已一去不复返。
攻城锤停下的时候,奥拉布大叔茫然地站在原地,混浊的灰色眼睛直直地望着面前图尔内斯特的红色城墙,预备再次在号令下推动攻城锤——虽然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之前在一个商人的沿河仓库那里找了份临时工作,因为修造大教堂和新建城墙等工作,城里需要的人力很多,商人急着装船,给他们这批临时工开出了不错的工价,所以他没有继续替图尔内斯特教会做事而是在沿河的仓库里帮商人运货。
然后他就落入了这帮真理信徒手里。
离他脚边不远,是一具新鲜的尸体,城墙上飞来的石弹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胸口,他活不了了——以前,在做工的时候有人不慎被砸了个肿包,或是一点小小的斗殴,都马上有教士来厘清责任,有救护的人来处理伤口——而这里,没人在乎这件事,拉卡德人不在乎,奥拉布也不在乎。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奥拉布的大脑有些恍惚,如果前几日告诉他,他会推动异教徒的攻城锤撞击图尔内斯特的城墙,他是决计不会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