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山血海都见过,一个该死的人,真的引不起一点情绪的波动。
而赵翊歆知道,夏语澹不全是为了香岚的死而情绪大动,还有香岚说的话,赵翊歆目似寒星,冰冷冷的道:“你信吗?”
夏谦夏诀人品究竟如何,赵翊歆不知道,能知道的只有身在局中的夏语澹。
一个女人面对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必定是羞于启齿的,提及别的男人对她的玩弄之心,尤其对方还是她的哥哥们。
夏语澹感觉前方有个黑洞,深不见底,要她粉身碎骨,万幸她身后有赵翊歆。夏语澹诚实于自己的心,道:“我回头想来,夏诀待我一直止于礼,我没觉得他有猥琐之态。夏谦,他这人总是阴测测的,我正眼也没有和他对视几眼,他猥琐不猥琐,我看不见。香岚已经是个被富贵迷住了心神的疯子,她只要她好,连父母兄弟也不能让她止步,她一说我就深信不疑,对夏谦夏诀都是不公平的。有的疯子说的话颠倒是非,有的疯子说的话……深锁在心底的真相。”
香岚太恨夏语澹,太恨玩弄了她的夏家两兄弟,太恨让她成为了奴婢的夏家,她要和夏家生则共生,死则共死,她说的话有多少可信?
无风不起浪,夏语澹已经不叫夏谦夏诀三哥八哥了,多少还是有些信的。
夏语澹仰头,看着碧澄澄的天空:“因果轮回,是老国公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他们的性命?”
夏尔彤责怪的话是没错的,一个太孙妃,一个禁养在家的女人,若两条路走到黑,夏谦犯下的过错还是一样的吗?不一样,人命因为地位的高低,决定了她的价值,毁坏她的后果也就不一样。
这让夏语澹情何以堪呢?
“光王是太|祖长孙,他曾经是储君的候选。自有皇朝,那些被纳入储君考虑,而没能胜出成为君主的,没几个能寿终正寝,当然理由不能那么说。一个侯爵的废夺,也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女人,但女人是很好的借口。”
赵翊歆推心置腹,打消夏语澹的后虑。
皇上收拾完了广恩伯府,就要收拾高恩侯府了,理由嘛,皇上要宰人也是要理由的。哥哥和妹妹……,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夏谦和夏诀一动,总会被人察觉,最起码做人的规则都不遵守,还指望他能遵守君臣大义?
这样绕一圈结果没差,只是夏语澹没有乔费聚的辅助,就悲剧了,不死在夏家人手里,也得死在朝廷的手里。
不是乔费聚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他们的性命,是枉费心机空费力,雪消春水一场空。
“今天,老爷太太一家出门会见肃庄郡王一家。我长到十四岁,除了去淇国公府,只去过一次兴济伯府,还闹得那么难看。五姐比我更惨,她十五年都在四四方方的后宅里。五姐和我,在夏家便是吃了睡,睡了吃,没人教我们识文断字,没人教我们人情世故,甚至纺织女红也没人教导,和外界接触的机会都被堵住,所以我没有往来的人家,我多年来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有时不知道,因为不知道而恐惧,夏家这样养着五姐和我到底要干什么,所以老国公和姨娘于我,恩同再造。每次老爷太太一家子出门,从来不会算上五姐和我,长此一次次,一年年,渐渐的,人和人之间,就是有血缘,也会被差别对待而阻隔藐视的。所以,我这心里,从来没有拿他们当一家人待。”
身为夏文衍的女儿,夏语澹说没有把那家人当家人,随便被人一听都是大不孝了,忠孝节义,可是为人起码的准则,若没有这四个字,怎么约束每个人的言行。赵翊歆静静的听夏语澹说,现在的夏语澹是最真实的夏语澹。
“以前有个乞丐,他饥肠辘辘,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讨饭讨到一家茅檐草舍,家主只有一碗稀粥,分了半碗给乞丐。乞丐接着乞讨,乞讨到一家钟鸣鼎食之家,能吃的东西鸡鸭鱼肉摆满了整间屋子,家主也只分给乞丐半碗稀粥。同样半碗稀粥,两家人对待乞丐之心情应该不一样吧。茅檐草舍不是他的家,家主怜悯他,分了他一半的吃食,乞丐受之,应该感恩;钟鸣鼎食不是他的家,满桌的鸡鸭鱼肉没他的份,家主扔出半碗稀粥打发乞丐,乞丐受之,他就可以怨恨吗?可是,谁欠了谁?稀粥就是稀粥,半碗稀粥对乞丐来说应该是一样的吧,没有吃的,他都要饿死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他们不把我当家人,我也没必要把他们当家人,我就是个乞丐,沿路乞讨,有的吃就吃,没得吃饿死了,也不要怨恨。被怨恨包围的人好丑陋,我不想活在怨恨里,我如果没有怨恨,我就和夏家两不相欠!”
“我只是欠了老国公的恩情,至今我和夏家两不相欠。我看不见,人的心里在怎么想,他们怎么想我,香岚说的话,只是一人说说,无凭无据,可是事若成真,有凭有据,我会活不下去,怎么还会活到现在,被你抱在怀里。”
夏语澹木木的,说完了她要说的话。夏谦他们估计的对,事情还没有做,只是心在动,真的没有办法查清楚,以赵翊歆之能,也无处查起。所以他们出了石榴院,离开了夏家,真的是没有必要听夏谦夏诀自辩,想想就能想到他们要说什么。夏语澹还是女人,做人家妹妹,说来说去,只是夏语澹和他们一起深陷泥潭。
“原情定过,赦事诛意!”赵翊歆简单道。有些事情想一想已经罪无可恕了。
夏语澹摸着自己的心道:“是诛心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