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顿时面色陡变,一片惨白。
“皇后娘娘!”她腾地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低低的垂下,姿态摆到最低,呈无比恭谨状。“小女还小,在宫里虽有宫人照拂,臣妇哪里放心得下?求娘娘念臣妇一片慈母之心,就让臣妇带小女回家吧——”
她顿了顿,几经犹豫才继续道:“小女这病不知几日才好。臣妇打算带小女回乡下的庄子上养病,乡下空气新鲜。若是小女喜欢,臣妇想将她留下,直到及笄之年嫁到远在青州便订下亲事的同知之子。”
这却不是单纯地要将秦溱带回去养病,分明是在暗示她秦府愿意退让。甚至远离京师了!
她活了一辈子,怎么不知有那么个同知之子的未婚夫?时间紧迫,秦夫人却未必当真结下这门亲,不过是碍于彼此的脸面,扯出这么个人,示意不管什么原因,她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卷进宫廷争斗。
谢玖倏地紧紧攥住冰凉的椅子扶手,心脏顿时一紧。
秦氏虽然倒了,秦溱顶着公主侍读的名义进宫。人员配置都是县主的份例,皇帝隔三差五陆续地赏赐下来,圣宠昭昭。比华阳也不少多少。
如果说秦溱用荷叶灰诈病,谢玖还能理解秦夫人不想看着自家女儿卷进华阳公主这一派,在找退路,那么现在当着皇后的面明晃晃地指出情愿远走他乡,一时间,她却找不到何以至此的理由。
谢玖知道。外界一向认定秦氏之死,由她一手操纵。
可是秦府再如惊弓之鸟。也该知道,秦家本就无权无势,根本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连华阳她都能容得,又怎会向秦溱这样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下手?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造成秦夫人这般惶恐不可终日?
“快扶秦夫人起来。”谢玖声音发紧。
柯秀连忙上前,却不料秦夫人铁了心跪到地上,她一扶根本没有扶起来——
“求皇后娘娘成全。”秦夫人一头磕到地上。
谢玖知道,她不松口,秦夫人是跟她硬拗到底了。
“你……”谢玖起身,本打算亲自扶她起来,谁知才站起来,就只觉脑袋一阵晕眩,若不是安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只怕就一步扑倒在地。
“娘娘。”安春脸色煞白,这时柯秀也没心思理秦夫人站不站起来了,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皇后跟前,与安春一左一右将谢玖架着重新坐回椅子上。
“柯秀,去请郑御医过来。”
不待柯秀点头,谢玖便轻轻摆手,面色只比安春吓的小脸更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像是敷了厚厚的一层粉。
“无事,我是起的有些急了。”她最近风寒,头晕晕沉沉的,有几次也是这样的感觉,因此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像安春想的那么严重,好像又像前阵子突然晕倒个三五天。
许是让皇帝的反应给吓的过了头,现下她只打声喷嚏,晃晃脑袋,旁边的宫人都像她一个喷嚏就能把自己打死似的。
“秦夫人,你不必惶恐。”谢玖缓缓起身,走到秦夫人身旁蹲下,眼瞅着秦夫人嘴角轻轻向下抿,这是秦夫人极力忍耐情绪时的小动作,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轻轻叹道:“秦氏亲手杀了大皇子,才致皇上震怒,令秦氏进了冷宫。秦氏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她自作自受,与你们秦府无关。皇上知道,我也知道……按说,我不该与你说这些,但见秦夫人似有误会,为免龃龉,我便亲口向你解释。皇上是疼爱华阳,这才召秦溱入宫相陪,想必你也听说了,华阳最近不管是性格还是待人处事,都有极大的进步,这固然有庄妃的功劳,几个侍读的影响也是功不可没。”
“我,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亦不像外界相传的那么心狠手辣,秦夫人……只管放心。”
换成二一个人,这番剖白谢玖是无论如何也懒得说出口的,可面前跪伏在地,以慈母之心宁可得罪皇上也要保护自己女儿的娘亲,谢玖尚有一分理智在,否则当真便要脱口而出,她就是秦夫人的女儿了。
却见秦夫人低垂着头,两滴眼泪跌落到了地上,身体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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