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美人闻言,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牵动高高肿起的腮帮,又是好一阵疼。
说出口的话,转脸就忘也就算了,居然一推六二五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推,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楚美人向安春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幸亏证人在这儿,不然不定怎么搓磨她。
现在瑾芳仪的脸上看不出酣饮的迹象,但楚美人躲在宁安宫可不是隐居起来不理世事,她这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周妃和瑾芳仪在暖华殿小酌她自然知道,却怎么也没料到瑾芳仪刚喝完酒就让安春叫她过来。
楚美人心里七上八下,只怕瑾芳仪耍开酒疯,若只在言语上打打脸,她受着也就罢了,谁教她人在屋檐下,形势比人弱。
这几天瑾芳仪不窝在宁安宫,开始出入咸熙宫,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这火嗖嗖地往上冒,就拱到了牙上,肿的跟什么似的,真禁不住像易美人似的让人抡圆了胳膊一顿狂抽。
谢玖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楚美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楚美人浑身僵直,动作僵硬,连笑容都僵着好悬一动就掉肉渣。
“你也知道咱们宁安宫添人进口了,本宫一向不喜喧闹,你位份高些,以后白才人、尹才人那里,你还要多提点些。”谢玖手托着下颌,全身像没骨头似的,软塌塌地偎在梨花木椅上。
楚美人一听不是叫她过来受折磨,连声应下。“臣妾定尽心办事,娘娘只管放心。”
“那你就费心了。”谢玖笑了笑,从安春端上来的果盘挑了个半红的李子咬了一小口,酸的她直皱眉,喝了口温水才好些。
“本宫虽不爱热闹,却不是圈着你,叫你也同本宫一般不合群。若无事,不妨多和宫中姐妹走动走动。整日猫在屋子里,身体可别憋出病来。再者宫内花草名贵,树下还有秋千和木椅,闲暇出来便赏玩一番。”
她顿了顿。见楚美人眉尖轻蹙,似有忍耐之色。
“怎么,本宫说的话你不爱听?”谢玖问。
“不是的不是的,娘娘!”楚美人腾地又站起来,顷刻就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人说富贵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怎么就让太后给扔宁安宫这祸首边儿上了,她看着瑾芳仪就生理性害怕,心理性恐惧,越是谨慎小心。反而就越爱出错。
“臣妾是牙疼的实在厉害。”她指着高肿的药,脸颊火烫烫的疼。“臣妾绝不敢对娘娘有丝毫不敬,请娘娘恕罪——请娘娘原谅——”
顾宜芳进了暖华殿就见着深身包裹的跟个碧绿竹子似的妃嫔手舞中蹈地站在谢玖跟前,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敬’‘恕罪’,俊脸立马拉的老长。蹙着眉,满面不耐之色。
“这又是闹的哪出?”
皇帝平时跟点卯似的见天到宁安宫,也就免了每次太监扯着脖子让瑾芳仪出来迎驾。
他这走进来倒没刻意的放轻脚步,实在是楚美人让瑾芳仪一句话给问怕了,脑袋嗡嗡的,只顾着解释,别阴差阳错就把这祸首给得罪了。也没注意有别人进来。如今回到一看,皇帝身着明黄的常服就站在她身后,眼跟刀子似的那么利,她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陛下圣安。”
顾宜芳也被她跪在地上那一声响给震住,看了一眼不像把腿跪折了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陛下这么早就过来了?”谢玖施施然起身。轻施一礼。
雨季刚到没多久,南方就闹了水灾,这几日皇帝忙的团团转,不到夜半三更都很少到宁安宫歇着。
现下是傍晚时分,天边染着红霞。落在屋内的夕阳也蒙了层桔色。
顾宜芳和内阁大臣忙了几天,终于拨下赈灾的银子,又调了周边三州的储备粮仓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总算两派议定钦差大臣人选。皇帝只觉长舒一口气,想着到宁安宫搂着他的小芳仪歇会儿,谁知就让他碰上这么一出。当下想起来太后塞到自己榻上的,第二天早上就过来跟谢玖叫劲那码事儿。
“陛下饿不饿?我这儿有半盘芙蓉糕,陛下先垫垫肚子?”谢玖一连串关切的问话总算令顾宜芳脸色缓和了些,拉着她就坐到了上位。
“喝酒了?”顾宜芳眼中隐隐带着笑。
“陛下怎么知道?”谢玖摸\摸脸,安春不是说面上看不出来?
顾宜芳接过她递过来的芙蓉糕,一口就咬掉了一大半。“衣上沾着酒香呢。”他笑。
有心想继续问下去,聊聊闲天,想起现在还跪在地上那个,不自觉就皱起了眉。“这又是怎么回事?左一出右一出,刚消停消停总有不识相的跑出来蹦跶。”他满心不悦地看了一眼谢玖。
谢玖失笑,捧起茶盏递到皇帝手里,柔声道:
“陛下是只听了其一不听其二,错怪了楚美人。楚美人牙疼,臣妾给忘了,见她直皱眉,就问她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谁知她胆子小就给吓着了,一个劲儿地在向臣妾道歉。”她向安春使了个眼色。
“快把楚美人扶起来,多大点儿事啊。若说错,还是我一时大意,口没遮拦的。”
“谢瑾芳仪。”楚美人在皇帝面前不敢多说错,只怕说多错多,连装模作样的请罪都没有,就顺着安春扶起的力道站起来,退后两步坐回了位置。半边屁股虚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的溜直。
她膝盖磕的生疼,可硬是连眉头也没敢皱一下。
她是怕瑾芳仪,可更怕这听三不听四就下定论却又无人敢驳的皇帝,不用抬头看,只要在他周边三丈以内,她全身的筋都绷的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