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方丈面沉似水,沉默了许久才叹息道:“老衲教徒无方,让施主们见笑了。”接着,他转头瞧向****等人:“你们几个,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戒律堂等候发落?”
众武僧此时都变成了苦瓜脸,一听到同光呵斥,连忙齐声应了声:“是!”然后便提着铁棍,灰溜溜地钻进了山门。
等他们全都入了门中,同光又朝着众人施了个礼,赔笑道:“几位施主,方才逆徒们多有得罪,老衲这里先赔个不是,请诸位入寺中一叙。”说着,他对着敞开的山门摆出了“请”的手势。
吴道子也不说话,迈开大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山门。阿宁等人见他如此,便也赶忙跟了上去,只是在路过同光身边时,朝着这位少林方丈拱手致意了一番。
进了山门,立刻便有小沙弥上前引路。几人径直穿过了天王殿与大雄宝殿,然后向右一转,走进了一座小院之中。小院中有一座三间的屋子,正是同光平日里起居与处理事务的方丈室。
之前几人路过的天王殿与大雄宝殿都建得雄伟气派,但这方丈室却是简简单单的三间平房,显得十分朴素。
进了方丈室,吴道子也不等同光进门,自顾自地坐在了西侧的椅子上,而其他几人则等着同光进门让座后,才各自落座。
瞧着端坐在身旁的吴道子,同光的神情很是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吴道子叹了口气,用失望的眼神望着同光,率先说道:“多年前,我画出《地狱变相图》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人世间处处皆为地狱,没想到如今连禅宗祖庭这样的方外之地都不能幸免,真让人失望啊!”
同光苦笑道:“世间种种,皆是无奈。老衲倒是希望自己是个山间的小沙弥,这样也就不会有如此罪孽了。”
阿宁等人都听出了一些他们两人话中的意思,但又有些难以相信,其中尤以韩嫣为甚。同光刚一说完,她便忍不出开口道:“方丈大师,这么说,那些和尚帮着杨钊儿子的事情,您是知道的喽?”
同光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他们下山保护杨施主之事,老衲确实知道,但方才他们在山门外为难几位之事,老衲就着实不知了。”
韩嫣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怒气:“那大师您解释一下吧?少林寺什么时候成了杨家的狗腿子了?”
同光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女施主,您可能不相信,但老衲若不这样做,少林寺可能就很难撑下去啦!”
“怎么可能?”韩嫣瞪大了眼睛:“你们少林寺的良田,没有一千亩也有八百亩,就算再缺钱,也可以种田养活自己啊!又怎么会撑不下去?”
同光苦笑道:“女施主,不是您想的那样的,老衲说的撑不下去,并不是指本寺缺钱,正相反,本寺的隐患就在于田产财帛太多,势力太大。”
“嗯?这是什么道理?”韩嫣更奇怪了,不过一旁的阿宁此时已基本猜到了其中的玄机。
就听同光接着说道:“女施主,您是不是觉得,少林寺在太宗朝受过封赏,如今也依旧受朝廷优待呢?”
韩嫣略一思忖:“即便没什么优待,也该比其它寺院过得舒坦些吧?”
同光摇摇头:“恰恰相反。女施主请听老衲解释,这其中的原因有两点。其一,自汉代以来,各大王朝便以儒术治国,而遁入空门在儒家看来又始终是离经叛道之举。试想,若是百姓们都被佛法感召,来寺院皈依,那自然就没人耕田,没人做工,没人经商,没人从军了。甚至连做官的人可能都不够了。而像本寺这样名声在外的寺院,每年跑来想要剃度的人成百上千。这样一来,朝廷又怎么能让我们过得舒坦呢?”
“若说这点还只是癣疥之疾的话,那第二个原因可就更严重了。对于朝廷而言,一提到佛,他们往往就会想到道。而想到了道之后,就很容易想到东汉末年席卷天下的黄巾之乱。尽管我们释家追求解脱,绝不会干这种举旗造反之事。但朝廷却始终对我们心存芥蒂,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名声在外的寺院。我们释家历代传人都不遗余力地向朝廷解释‘我们佛家弟子绝不会做那样让自己下地狱的恶事’的。但却始终没有取得朝廷足够的信任。所以以但我们过于壮大,朝廷就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我们了。为此,老衲每年都要拒绝大量想要来剃度的信徒,刻意的控制寺中僧人的数量。”
说到这儿,同光叹了口气:“所以啊女施主,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杨家请我们办些事,老衲又哪里敢不答应呢?”
此时的韩嫣,脸上已经没了怒气,二十多了一丝无奈。她也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有点懂吴前辈的那句‘人间处处是地狱’了,原来出家当和尚也有这么多的不如意。如大师所说,你们这样行事倒也无可厚非。”
“多谢女施主体谅。”同光满脸感激地说。
“别人的体谅易得,只是不知你自己能体谅自己吗?”吴道子淡淡地说道。
同光点点头:“是啊!老衲此生怕是要下阿鼻地狱了。但若因老衲的所作所为,我释家得以发展壮大,有更多的人能够往生极乐,那么老衲也就无怨无悔了。”
“好!希望你求仁得仁吧!”吴道子叹了口气道。
一旁的阿宁早已按捺不住,吴道子话音刚落,她便接过话来:“方丈,既然话已经说开,那这件事我们就先放到一边。我等此次前来,还有要事想请方丈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