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木雕泥塑般伫立了许久,史思明才抬起脚步,缓缓地来到了史朝义的面前。
史思明的身材绝对算得上高大,但史朝义却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所以他与史朝义对视时,是要微微仰头的。然而,他的神情却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姿态。
“混账!”史思明怒喝一声,“朝清就算再不是,那也是你弟弟!你怎敢下此毒手?”
“我宁愿没有这个弟弟!”史朝义冷冷地说。
“啪!”史思明抡起巴掌,给了史朝义一个耳光。
“你、你倒是说说,朝清他究竟做了什么?”史思明气得须发乱颤、血气上涌。
“他把我妻子的陪嫁丫头,抢过去作妾了。”史朝义沉声道。
“一个陪嫁丫头而已,让朝清拿点钱给她家补偿补偿,不就结了?用得着打人吗?”史思明满不在乎地说。
史朝义摇摇头:“若只是如此,我也懒得动手。那丫头原本有婚约在,被强占后自然闷闷不乐,史朝清见状很是不满,他居然……”
“他把人又赶走了?赶走了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史思明瞪着眼睛,指着史朝义的鼻子吼着。
瞧着父亲吹胡子瞪眼地模样,史朝义先是露出了一个满是讥讽的笑容,接着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他把那个丫头,扔到油锅里活活烫死了!”
史思明愣住了,他的脑子似乎僵住了,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史朝义的话是什么意思。等他回过神来,便觉脊背一片冰冷。不知何时,他已惊得流出了冷汗。
把人活活烫死!这不是传说中的桀纣才能做出的滔天恶事吗?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妖魔?
一甩袍袖,史思明转过身来,用压抑着怒火的双眼看向了辛夫人。
但没等辛夫人回应,一阵阵哀嚎声便伴着脚步声朝着门口不断地靠了过来:“爹啊!爹!您老人家快给我做主啊!您看看史朝义那个野种把我打成什么样了呀?我以后还怎么上阵杀敌啊!爹——”
哀嚎声中,几个家丁打扮的青年人抬着一张竹榻走进了门。也没跟史思明打招呼,他们便将那竹榻放到了厅堂的正中,垂首站在了竹榻的两旁。
竹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五官与史思明酷似。只是面容消瘦,神情阴鸷,全然没有史思明的英武之气。他的两条小腿都用木板固定着,显然是被史朝义打断了。
史思明回过了头,他先扫了一眼史朝清身边的那几个年轻人,那几人目不斜视地站着,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些人是史朝清的心腹,他们大多是史朝清搜罗来的坊间恶少,市井流氓,而后以恶制恶,将他们训练成了惟命是从的死士,现今已有百余人。
除了能识字、会说话以外,这些人与安禄山训练出的狼卫也没什么差别。除了史朝清以外,他们不听任何人的命令,而史朝清一声令下,即便是要他们砍下自己的头,他们也会立即照办。
这些人的存在,史思明早有耳闻。他对此很是不满,一直想找机会勒令史朝清将这些人遣散。不过今日的情形,显然是顾不上遣散这些人了。
于是史思明扫了他们一眼后,便将目光移到了史朝清的身上。
他缓缓地向竹榻走了过去。
史朝清撑起身子,满脸期待地望向史思明,等待着父亲的安慰。
史思明走到了竹榻边,他眉头微皱,露出一丝不忍。而后他缓缓抬起手……
“啪”的一声,史思明一巴掌打在了史朝清的脸上,声音比之前打史朝义的那一下还要响上几分。
史朝清顿时尖叫一声,被打得向后倒去。这一下牵扯到了双腿,史朝义顿时又痛呼出声。
巴掌刚落,效忠史朝清的死士们立刻上前一步,做出要包围史思明的姿态。史思明熟视无睹,只是将目光定在了史朝清的身上。
“你、你们退开!”史朝清很意外自己会挨打,但还没丧失理智,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人退到了两旁。
倒是辛夫人尖叫一声,跑到了史朝清跟前,一把将史思明推到了一旁。
“孩子都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还下得去手?”辛夫人双目赤红,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我再不打他,他就不是人了!”史思明毫不退让,“把人活活烫死,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爹,那不过是个下人!你儿子的腿以后可能要落下残疾的呀!”史朝清满脸是泪,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下人?下人就不是人吗?”史思明一边喊着,一边再度朝着史朝清的方向靠了过去。
辛夫人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你干什么?还要打孩子?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那个婢女我见过,自从被朝清娶进门以后,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朝清想尽办法哄她也无济于事。这样不识抬举的人,杀了又如何?”
史思明不动了,他盯着这个与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眼神却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从什么时候起,又多了一份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
“你也常跟我生气,”史思明缓缓地说道,“我有时候也是想尽了办法都讨不了你的欢心,那是不是,我也该杀了你呢?”
说完,他便一转身,扔下了目瞪口呆的辛夫人母子,大踏步走出了房门。
他一刻都不想在家里多待了。
在他走到院门之前,史朝义追了上来。他的脸上还留着史思明那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