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年迈的公婆,下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算公婆的身子还算硬朗能搭把手,最小的孩子也四岁了不用人管,但是光靠几亩薄地,每年开春的一个半月在桑家作坊里干活儿,也只是勉强让一家人饿不死罢了。
而且温氏很清楚,真正的困难不是眼下,一旦公婆老了动不得还要人伺候,两个儿子又大了要娶媳妇,这日子就真正难捱了。
私下里不是没有人劝说温氏改嫁,夜深人静之时,温氏也确确实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她不傻,知道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就算再嫁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不是嫁给娶不到婆娘的老光棍,就是嫁给死了婆娘的老鳏夫,给人家当后娘。
到底不忍心撇下三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儿女,温氏打消了回娘家改嫁的念头,却在看到那一对恩爱的夫妻时,冒出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并且在亲娘的游说下,一不可收拾……
“……桑妹子,不怕你笑话,这家里里里外外靠我一个人撑着,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温氏凄凄惨惨的诉说着自己的不易,本是想博取桑叶的同情,说着说着就真的悲从中来,两行眼泪徐徐而下湿了满脸。
“温、温嫂子,且放宽心罢,再熬几年等孩子们长大了就好了。”桑叶不知道温氏为何突然对自己说这些,除了干巴巴的安慰几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待见温氏,也不得不承认温氏在某些方面值得人钦佩,例如,没有在丈夫意外故去后,抛下老人和孩子独自跑掉。更何况,这个时代女人难做,一个寡妇就更难了,换作其他人处在温氏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比温氏做的更好。
这番安慰没有什么作用,温氏依然抽抽噎噎的哭:“桑、桑妹子,你、你不懂,你嫁的婆家好,娘家也好,我、我有啥?我啥都没有……”
这倒是实话,刚子在世时,家里的条件尚可,如今人不在了日子就差远了温氏的娘家条件也不好,家里有好几个兄弟,也各自娶了厉害的媳妇儿。之前,温氏的几个嫂子还联合起来,撺掇着温母逼迫温氏改嫁,好捞得一笔聘礼。
虽然这事最终没有达成,但是温氏到底不敢轻易回娘家了,就算遇到难事也咬牙硬撑着,就怕娘家嫂子又提出让她改嫁的事儿来。
桑叶看着两眼红肿的温氏,颇为无语,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不然说什么都会被温氏拿来做比较。事实上,她很不明白温氏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错,她的婆家条件好,娘家条件更是不错,那也是凭借各家的本事挣来的。之前,她家要招大批的鞋工,只要温氏愿意,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她不可能会拒绝。
可是人家的心气高着呢,不想一针一线的做鞋,想像三婶子、春香她们一样当个小管事,每月轻轻松松就有大几百文的工钱拿。
试问这么好的差事,说不愿意做?她又凭什么给一个自己不待见的人?就凭这个人没了丈夫,是个可怜人?她又不是圣母附身,不可能开这个先例,不然要怎么管成百上千的鞋工?
现在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她突然觉得之前的那番安慰,简直就是浪费口水!
温氏还等着被安慰呢,结果等了好久也不见人说话,也不知道该继续哭诉还是该停止,她微微抬头觑着桑叶,见桑叶的目光落在别处压根儿没有看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大的怨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马车外,桑树桑林兄弟俩清楚的听见了温氏的哭声。
“老二,你说温氏哭啥呢?”桑树的胳膊肘捅了捅弟弟,不解的问:“她家的日子不算难过吧,至少有吃有喝饿不死,跟咱们村子里癞子一家比起来要好过的多吧?”
桑树口中的癞子,是李家村有名的懒户,家里的四五个劳力全部肢体健全,偏偏就是拈轻怕重不好好干活儿,又格外爱占便宜,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就一大家子蜂拥而上在酒席上连吃带拿。
因此,村里人格外讨厌这一大家子,甚至连名字也不喊了,直接以“癞子”作为统称,提起来根本不屑称呼他们大名。一家子全是懒货,日子自然就不好过了,便成了十里八乡最穷的人家,穷到想喝一肚子水扛饿,还要用一个缺口的破碗轮流喝。
桑林摇了摇头,眉宇间带着几许烦闷:“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她哭啥?”
两人同住一个村子,温氏又有一段日子在作坊里帮忙,时不时的难免会碰到。每次温氏就是一副泪水涟涟的模样,弄的桑林像是欠了她什么一样。一开始桑林还会安慰几句,次数多了他也不耐烦了。后来再见到,基本上都是绕着走。
要不是看在刚子的面子上,一家子孤儿寡母又确实可怜,桑林都不想跟温氏打交道了,总觉得这个女人晦气的很。
这一次碰巧遇上,温氏不像之前那样一个劲儿的哭,桑林也确实担心她一个妇道人家大老远的不安全,就提出捎她一程,免得真有个什么事,家里的一屋子老小也得跟着遭殃。
桑树啧了一声,有些同情的说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温氏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我真担心哪天她抗不下去了撇下一屋子老小自个儿走了。”
桑林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咬牙恨恨的说道:“她要真敢这样,刚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桑树白了弟弟一眼:“你这话要是让叶儿听到,保管削你。”
用自家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