畀有和我相似的地方,也有和我不一样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她想得太少,但是有时却又让我觉得,思考到此为止才是正确的。她没有因为我伸出援手就对我抱持肯定的态度,这反倒让我有一种宽心的情绪,尽管我不觉得,目前所见之人中,有谁的所说所做一定就是正确的。不过,说到底,我现在正在做的,大概也不是什么绝对正确的事情,因为,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绝对正确的事情发生,所以,完全没有一个客观的评价标准。所以,我只是对她此时所表达出来的坚定态度而感到宽心吧。
在面对漫长而黑暗的未来时,在面对那睁眼可见的绝望时,在无论如何思考也无法得到一个绝对正确的结论,无论如何行动都难以跳出已经意识到的怪圈时,在“客观现实”和“主观意识”都开始混淆的时候,唯有“态度”才能够让人有所欣慰了。
要说现在我对畀的交谈改变了什么,我想,大概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无论对我来说,这场对话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而我希望,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这个时候,真想说一句: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这类的话,果然还是不说比较好吧?”我说。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高川先生。”畀的嘴角有点儿抽动。
我不由得“哈哈”地笑出声来。
“如果,我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无论你做或不做都不会改变结果的事情,你会选择做还是不做?”我问到。
“做,也许不能改变结果,但是,谁能肯定不会改变结果呢?而且,至少可以改变过程吧。”畀毫不迟疑地回答到:“而且,只因为觉得无法改变结果就不去做,那也太过于功利了。我可不想成为那么功利的人。”
“哪怕是最终被证明无所谓,白费力气?”我问。
“对自己来说,不觉得是白费力气就行。”她回答到。
“如果最终连自己都觉得是白费力气呢?”我问。
“这是自己的选择,不应该背叛自己的选择。”她如此肯定地回答到。
“所以,这也是我给你的答案。”我认真地对她说:“哪怕被人认为,最终目标是对立的,立场上也根本不一致,是虚伪的表现,我仍旧做了一些事情,例如把你从那些素体生命手中救下来。虽然矛盾,但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又有谁能肯定,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对立的呢?你认为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就是最终目标,但你又如何证明,它就是最终目标呢?你们视它为最终毁灭世界的元凶,最强最恶的boss,但是,如果它不是呢?”我这么问到。因为,我的确在这么怀疑。对我来说,不,对桃乐丝和系色她们来说,这个所谓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绝对不是最直接的,最终的敌人。换句话来说,它很大可能只是我们找寻“病毒”的一个跳板,而且是至今为止所找到的最合适的跳板从这个角度来说,假设如今的网络球已经被桃乐丝和系色掌控,那么,网络球也应该是等着这个怪物出现吧,于是,网络球和末日真理教的对立在它出现之前,暂时不具备实质性了。
“那么,反过来说,你如何证明它不是元凶呢?”畀反驳到。
“无法证明,所以才想见一见。”我说:“只要见到了,就能够明白它是不是了。”
“如果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问。
“是的话,就是最终的决战。不是的话,那么,它身上肯定有最终元凶的线索。”我回答到:“这些东西,必须要见到才能确认,只凭想象,是无法得到答案的。我们现在只是在想象其存在,而无法确认其是否真的存在,在哪里?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在攻击之前必须锁定目标,这是人类的极限,超过这以上的做法,人类都无法完成。我也一样,即便我想点什么,拯救什么,不将敌人的正体找到并锁定的话,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当然,锁定了敌人,也不一定能够真的做成什么,但没有这个开始,那么,一切都无法开始。”
无论是我,还是其他高川,亦或者是桃乐丝和系色她们,乃至于病院现实里的研究者,都十分清楚这一点,并且仅仅是为了达成这个开始,就已经精疲力尽了。然而,直到现在,仍旧没有达成这个开始。
畀再度沉默下来,她似乎有点儿不认可,但是,也没有做出反驳。我一直都认为,人是有极限的,许许多多的人集合起来,也无法超过人自身的极限,那并不仅仅是能力上的极限,更是思想上的极限,就连号称无极限的想象力和逻辑,当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会实际感受到一个依稀的壁障思考有时会让人自觉得聪明,但只要不断思考下去,不断追根究底,就一定会比觉得自己聪明更觉得自己愚昧。越是思考,就越是能够清晰感觉到这个壁障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我仍旧不会想要看到那东西,很多人也不愿意……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我要对付的是素体生命,我也觉得,我现在只需要关注素体生命就足够了。”畀打破沉默,说到:“虽然高川先生你事实上救了我一命,但是,如果你真的在实际情况中成为了敌人,我也会怀着歉意尽全力消灭你。”
“……足够了。”我微笑着,心中没有任何不满和失望,相反,她说的正是我希望她说的。我无法确认自己想要表达的,是否已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