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是高川意识层面的哪一个角落,幻化出来的“陷阱”呈现为一栋古朴的建筑和庭院,就连高川也已经无法回忆,但那似曾相识的朦胧感,总让他去猜想着眼前所见的真相。庭院下深深的草坪,许久未曾修剪的枝叶,如伞撑开的大树和树杈上系着的秋千,仿佛有人走在鹅卵石铺设的过道上,仿佛仍旧可以嗅到红砖、水泥和木头散发出来的,那沉重、压抑却时而也有乐趣的味道。
尽管眼前的景物有着深沉而冷掉的多种色彩,但在高川最直接的感触中,却是“灰色”的。就如同绿色,是灰绿色,白色,也是灰白色。
距离高川不远的地方,那棵系着秋千的大树下,两个少女模样的“人”在对峙。仅仅从外表来看,称之为少女,称之为人,大致都是不错的,但排除外表而窥探其内置,常规意义上的少女的成份,常规意义上的人的成份,又在两者身上占据多少的比例呢?
漫长的时光,扭曲的情感,挣扎的愿望……两者也拥有不少相似之处,她们都注视过太多死亡,而试图从死亡线上振作起来,去追寻一个自己渴望的真实。
病人般的桃乐丝;郁金香般的哥特少女。
高川体验过两者各自的能力,简单去评价她们的强大,高川觉得自己无法做到。不过,无论感性还是理性上,高川都觉得桃乐丝占据上风。
双方的交锋,在高川的面前,是以对话的方式展开的,但在高川来到这里之前,她们或许已经从某些肉眼无法注视,感知难以触及的方式和层面,进行过一段激烈的争斗。因为,高川听到的时候,桃乐丝已经在揭示哥特少女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与其说,这是桃乐丝在向哥特少女宣告胜利,高川倒是觉得,这其实是在对他说话。
在世界不断毁灭重组的过程中,在人们死亡又复苏的过程中,在人格的分裂和崩溃中,在某些更特殊的情况下,不堪重负而崩解的人格,有一部分彻底消失,但仍旧有一部分残渣在消失前彼此吸引,聚合在一起,伴随着时间流失不断吸收更多的人格残渣而扩大,在某种契机下,从这堆人格残渣中复苏了一个意识,这就是哥特少女最初的意识形态——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一开始其实并不具备一个明确的自我概念,也没有稳定的人格,乃至于从人类集体潜意识层面去观测,也只会被那些残渣所遮蔽。虽然这种状态可以带来一些优势,但在一些情况中,又并非是优点,哥特少女最终意识到,自己想要成为的,不是一个从残渣中诞生的“鬼魂”,而是更加真实的,更能表现自身存在性的存在方式,所以才传播了女巫vv的传说,将自我形象固定住。
但是,在神秘大行其道,而末日接踵而至的世道中,完全将自身的形象固定,将自己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位置固定,却是十分危险的。组建新世纪福音最初就是固定自身概念的一种尝试,但之后,哥特少女见证过末日幻境的毁灭和重构,见识过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怪物,这些体验让她选择了一种更能适应这个世界的存在方式,于是女巫vv的传说虽然传播了,却没有扩散,而是构成了“三信使”的认知系统,并以“三信使”为核心,重新对维系自身存在方式的新世纪福音进行调整。
“在某种意义上,你就是三信使,就是新世纪福音,新世纪福音所引发的一切现象,你都可以随时存在于其中,而无论这个现象是在何时何处产生。反过来说,如果彻底摧毁新世纪福音和三信使,你将会重新变成一个飘渺无所安居的幽灵。”桃乐丝如此说到。
“说得很好,但没什么用。就算你用中继器从时间因果的源头上根除了新世纪福音和三信使,也不可能真正杀死我。”哥特少女平静又仿佛有些忧郁地说:“你以为中继器是多久前才出现的?它能干涉的,仅仅是这一次的世界而已,而我在它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这个世界不断轮回,每一次虽然都有陌生的新人出现,但也有一些人一直都存在。中继器就连这些一直存在的角色也无法彻底杀死。”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中继器本来就是无法杀死任何人的,它所造成的种种现象,也不是依靠杀戮完成的。在这个世界里,想要真正杀死某个人也极为困难。”桃乐丝意有所指地说。她稍稍抬起下巴,被长发遮住的前额下,露出一个碧翠色的眸子,也许平日里,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她的眼睛,只因为她身为仿造的最终兵器,整个人的特殊之处足以遮掩这颗眼睛的异常,但在此时此刻,这颗眼球的异常却渐渐浓烈到了让人不自觉将注意力全部投入进去的程度。
哥特少女的身体僵硬了一两秒,猛然打开洋伞,伞沿稍稍向前垂低,挡在两人的视线之间。
“是我小看你了,桃乐丝。虽然我一直都有注视你,而你在每一次世界轮回中,都扮演着相似的角色,但是……或许在更早之前,我就应该和你见面的。”哥特少女如此说到。
“不,如果你永远都不主动现身,不和高川有所牵扯,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察觉到你吧。”桃乐丝平静地说:“那样对你才是一件好事。”
“好事?”哥特少女没有被伞遮住的下半张脸露出轻蔑的笑容:“如果连中继器都无法杀死我,你又能对我做什么呢?”
“不是我能做什么,而是和我,和高川发生牵扯的话,可是会遇到不得了的恐怖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