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寅并没有走,而是完全愣住了,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步野的脸。
步野神情平静,一点都不像说谎的样子。事实上步野的话五分假五分真,心里确实有那么点底。
见李寅这个疯老头已经愣在当场,步野终于是心中畅快不少。你不走是吧,行,我走!
步野再不理李寅,转身就向着等在不远处的马同、沙超走去。
“你真能治好我的伤?”李寅那沙哑的声音从步野身后转来。
步野却是连停都没停,径直到了马同、沙超身边,招呼一声便一起向山上行去。
李寅就站在了原地,眼看着三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在视野中消失。
在刚到青衣峰的时候,李寅一度认为这月牙山脉的景色比他们白鹭宗还要秀美。可现在,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云,满目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荒诞。
李寅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像木头人一样的他才终于动了动,然后转身,借着夜色向前走去。
他步速恒定,脚步甚稳,但是,心却完全乱了。
在之前的那几个小时里,最初的一半时间他全在考虑步野的话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那么步野真的很有机会彻底治好他的伤。最终,想到了释心也无法确认转轮老祖的死活,并拿步野没办法,他终于是信了八九分。不管步野从转轮老祖那里得到了什么,至少那是转轮老祖的!
百分之九十九可能会发生的事其实和百分百会发生差不多,李寅既然已经把步野的话信了八九分,其实也和完全相信不多了。
他的心早就因步野的话燃烧起来,做出了准确判断后心火自然烧的更旺。
于是在后面的一半时间,他想的全是怎么才能让步野出手治好他。
威逼利诱?找宗主出面,以势压人?找都昱师兄说情?或者找机会把步野掳去?再或者偷和抢,毕竟步野从转轮老祖那里得到的应该是什么实物,而非精神层面的传承……
他还是按照原来的习惯在想解决办法,没有一条是正道。他甚至有这样的念头,他堂堂白鹭宗映日湖湖主,能用得上步野这样的小喽罗便是对方的荣幸,对方应该二话不说将治疗方法奉上才是。
他本来就够疯的,在这样的思虑中不由更疯。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想起了步野最后说的那段话:就你这种德性……我宁愿半辈子都不下青衣峰,也要将你这个老不死的耗死……
用强根本不行。
但是此刻,李寅却是几十年来第一次看到了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自己何时成了“这种德性”,自己何时成了“老不死的”,竟然会有人宁愿半辈子不下山也懒于救他!
从何时起,自己竟然成了一个如此令人痛恨的反派?
遥想当初,自己可是众师弟中最豪爽也最尊师重道的人,那时候的自己受所有的同门爱戴,尤其受师傅疼爱……
那一切都是发自真心,绝非假意。
是了,就从那一次为了救师傅受了重伤。如果不是他拼死相救,师傅肯定当场就死了,后来虽然一直未能痊愈,但至少多撑了几年。可那时候,自从知道自己很可能无法痊愈起,自己就已经一点点变了……
蓦然回首,李寅这才发现他在近几十年中做了那么多的奇葩事。
比如,大师兄只是象征性地说要将映日湖让给他,他竟真的接受了;比如,他为了一点物资采购上的事,就亲自带人拆了白鹭宗旁边的一个小宗门;比如,那些师兄弟们爱他护他,他却一次又一次言行无状,甚至当着宗主的面也不给他们面子;再比如,因为交待下去的一件小事情没有做好,他曾用鞭子活生生抽死了一个弟子……
慢慢的,这些明明发生过却被他刻意忽略了的事全部从脑海里浮出,几乎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他不怕死,但有些事情真的比死还要可怕。
他暂时忘掉了步野,忘掉了还有被治愈的可能性,完全沉浸在这些事里,一步步走向了青衣峰外的黑暗中……
其实并不难想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那便是步野给了他的希望。在毫无希望的日子里,他只能绝望地一条道走到黑。而一旦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便会从黑暗中突然醒来,并开始反省。
但是,别说步野不知道,就算步野知道了他此时的心理变化,还是不会救他。
谁说一个人只要认错就可以得到原谅?
此时此刻,步野却在双晨院中和那位救了他的青袍老者言谈正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孔庸师兄弟中少有的一个医武双修,排行第六的宗正。
宗正此前一直在外游历,近日才回到青衣峰,而后把马同、沙超两个弟子往双晨院一扔,自己就闭关去了。若不是罗天佑突然想到他,亲自跑去喊他,他还不一定会出来。
宗正人如其名,是个很正派的人。不过由于常年在外游历,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宗正身上又有着一种江湖人的机敏。甚至可以这么说,相比之下,他的处世经验要比他那一身本事更有价值。
步野一回到山上,宗正便把步野叫了去,仔细地问了步野一些问题。不曾想,两人聊着聊着竟是越来越对脾气,步野敬宗正阅历似海,而宗正则觉得双晨院终于是出了个敢惹事也能担事的主……
此时此刻,宗正和步野聊的便是他在外游历时的一些见闻,尤其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