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意念法师是最招人讨厌的法师，”罗奇缓缓地说道，“谁都怕自己的脑子被修改，人人都怕自己做出的决定并不来自于自己。比方说我可以让刘子予的恐惧稍稍加深一点，那么她就不会再跟我下这一层楼，我也就找到机会跟你单独谈谈了。当然这个对她来说是无害的，只不过对我来说不太道德，我本该能不用就不用的。比这个更可怕的就是被完全地抹杀自我，就像你制造的那些傀儡。自我早已荡然无存，但是身体还在世间，那完全就是僵尸。”
“学术报告会？”小丑鱼讽刺地提醒他，另外一部分意识却在谨慎地评估着罗奇。
“谈不上学术吧？我没有坐在学院按部就班学过，这些都是现用现学。”罗奇说道，“比方说我受你和其他前辈的提醒，发现自己也可以制造能量水晶，用我自己。”
“你确实在黑市上把自己卖的到处都是，琼林早晚会发现的。”小丑鱼说道。
罗奇挥了挥胳膊，像是在赶走恼人的小飞虫。“没关系，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琼林不见的会真跟我一般见识。”
“小玩笑？不一定吧。”小丑鱼低低地笑道，但也没有继续揭穿罗奇什么。
罗奇没有纠结这个，他仔细打量着小丑鱼，缓缓地试图揭开小丑鱼的一层壁垒，略微接近小丑鱼的核心意识，尽量记住他意识的特征。他继续说道，“实战是最好的学习方式，我后来把我参加过的战斗仔细回顾了很多遍，我还写了分析笔记，你想看吗？”
“谢谢，免了。我不想给你改作业，想要师徒关系你得先给我磕几个头。”小丑鱼不咸不淡地说道。
罗奇朝他做了个鬼脸，似笑非笑。“我回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和杜正一跟你和赵教主的那场仗，你觉不觉得我打的不错。”
“你要是现在就开始写回忆录了，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小丑鱼发给他一段半真半假的困惑。
“我只是想说，我后来意识到，要想撕碎对方的脑子，非得用自己的意识不可。”罗奇并不想真的向小丑鱼泄露自己的情绪，但是面对高手，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荒原上空彤云密布，空气变得异常湿润，细微的声响也被放大，暴雪将在呼吸之间降临。他继续说道，“拆掉自己与生俱来的怜悯，删除同情心，同理心，抬高愤怒，从自己的意识里复制出这样一段残缺不全的意识，再人为扭曲成为一个冰冷的魔鬼，狂怒的野兽。最后，把它释放到敌人的精神世界里。”
这一次小丑鱼没有说话。
“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意识来干这事，对不对？”罗奇问道，“没有必要拿别人的意识做一个魔鬼，再存进自己的脑壳子里，头再大总是有限的。”
罗奇揶揄着意念法师，也揶揄着自己，他意识的口气轻佻，但是他的意念世界里却已经暴雪肆虐，他的真实情感夹在在暴风雪里，鞭挞着整座世界。小丑鱼抬起头，大块的雪块砸在他的身上，他的袍子在暴风雪中快要被扯成碎片。他转头望了那个被暴雪吓住了的女孩一眼，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她提供庇护。她抬起手，把她的小手放在他的手中。就在这个时刻，她遽然消失。
小丑鱼转过头来，目光冷硬地望着罗奇。
罗奇道是很满意他的注意力被抓了回来，“你用自己意识的拷贝攻击了杜正一，对吗？如果他意志不够坚定，完全不敌你，那他就应该立刻脑死亡。但他反抗了你，他是战斗法师，受过抵抗意念法师的训练，他的意志也够强悍，他一定是成功地坚持到了其他意念法师发现他，赶来搭救他。”
“说的没错。”小丑鱼说道，“我是应该表扬你，就你的年龄和阅历来说，你表现的不错。”
“但是你更强大。”罗奇干巴巴地说道，“杜正一只能把攻击他的那段意识压制住，尽量减轻伤害。裴枢和我父亲也只能沿着这个思路救他，他们的困难一定在于无法把你的意识从他的意识里摘出来。他们只能帮他构筑意念壁垒，他也只能把大量的魔法能力用在自己的头脑里，维持壁垒不倒。所以，可以说，你始终在他的脑子里？”
“不错。”小丑鱼说道。
“你能把你自己的东西拿回去！”罗奇愤怒地说。“你还有脸骗他说你对他很抱歉？”
小丑鱼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罗奇暂停一下的手势。“我插一句，你为什么不让你的麻医生，或者你亲爹，处理你自己脑子里的问题？”
“因为我不信任他们……”罗奇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他绝望地明白了小丑鱼的意思。
“我感觉到你已经明白了。”小丑鱼说道，“杜正一也不会允许我再碰他的精神世界，即便他在道理上明白死到临头不如试试，但你明白精神世界的微妙。他的世界不信任我，我却必须要入侵他的思维，即便他不是个高阶意念法师，这种行为也还是会引发他精神世界的失衡，对他的精神造成严重的伤害。结果……我不敢说必然是什么样，但可以猜猜，也许是ptsd，也许是心理变态，强迫症，最好的结果可能也会是丧失控制某种情绪的能力……”
罗奇完全沉默了。
小丑鱼低声说道，“你说过，失去灵魂的完整以后，一个人就不再是他了。也许，他会从光明中走到黑暗中去，就像……阿尔吉侬。”
“阿尔吉侬……”罗奇的意识喃喃地回响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