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从思绪中猛然惊回,惊愕地看向房遗爱,听他道,“在下刚提到的那些文人墨客……他们的肚中是存不住事情的,设若陛下知道了代抚侯同他的妹妹在公主府夜宴后单独留下、天明方离的话……就算刺史清者自清,但陛下对高刺史会是个什么看法?”
高审行保持着镇定,冷冷地问道,“什么看法?”
房遗爱道,“看法注定是一个,但高刺史的结局可能是两个。”
高审行不说话,脸上还带出一丝占了便宜的微笑来,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听房遗爱说道,
“陛下对高刺史注定厌恶,但如此事不为外人所知的话,陛下可能不会声张——此事事关皇家人的脸面;如果坊间传得沸扬起来、甚至成为休祥坊书场上的戏说、官面上私底下的谈资,以陛下那样的脾气,怕是判上个车裂也有可能!”
高审行垂下眼皮,用手指专注地轻弹着眼前的茶杯,“叮叮”之声没有失了节奏,半天说道,
“陛下同家尊的情谊,恐怕一般人猜不大透,兴许驸马猜对了前一半,却没能猜出后一半来。”
房遗爱面露凌厉之色,一闪而逝,匆匆问道,“哪一半?”
高审行扭头看向窗外,模糊地认出,红马一拐,隐入了永宁坊的街口。
即便他出了茶楼、找条黑巷子一头栽倒、人事不醒,此刻也不能让房黑炭吓住。他知道自己同高阳公主的这件短处若是让姓房的握实,就不是今日的几千吊大钱的事了。
房遗爱就没有刺史的深沉,追问道,“哪一半?”
刺史和气地说道,“你可知在下长兄高履行的正妻是哪个?对,是东阳公主!那是陛下的姊姊,高某的长嫂。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对陛下来说?一个巢王妃的归属,本是先皇的旨意,但让金徽陛下一句话推翻了!一个武才人被陛下一句话成了晋王媵侍!”
房遗爱听得心中连连狂跳,一时张口结舌无法应对。
高审行暗道,老子走南闯北,东去西来,除了在陛下那里好赖使不出去,再换个谁来试试!你姓房的还差着远!
他说,“你再看一看大明宫里的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姐妹两个一个老大一个老五,两人同侍一夫其乐融融!房驸马焉知高阳这件传闻闹大了,陛下不会大手一挥,再于高府中来一出老大、老五的裁断?高阳会乐意呢、还是不乐意?你还是少想些歪的、自将无影之事办成真的。先抹一抹归林居的烂事。”
房遗爱连羞带气,被高审行柔中带刺的话扎得体无完肤。
再顺着高审行的话往下一想,以皇帝行事不拘章法来看,连赵国公新认的义女都敢一句话分出一个去,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定的!
高审行轻描淡写说出的这个设想,几乎又是一件出人意料的、又很有些可能的大事。
如果归林居的事再传到陛下耳朵里的话,房府二公子也就真的成了烂泥一团了!房遗爱语无伦次,抢着道,“房府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高审行略带轻蔑地道,“是啊,房相在世之时,那个勤勉公正人人赞扬,而房府那时的台阶也不是一般人敢迈上去的,也没什么当下这样的的乱事。”
说罢,高审行朗声招呼道,“伙计,再添一壶茶来,今日的茶真令高某回味不尽,本官要再品一品!”
但好半晌才上来一位管事,有些歉意地说,“大人不好意思,方才那个伙计吃坏了肚子,跑下去也不吱一声,大人勿怪。”
说着再奉茶,恭敬地退下去了。
高审行喝过茶,起身道,“多谢驸马招呼,茶钱高某都付不出,有劳驸马了!”
房遗爱硬撑着问,“刺史是回府么?”
高审行道,“在下看到陛下微服去了永宁坊,估计是去看他女儿,当然还有郭孝恪和崔颖。在下这便赶过去见一见永宁公主,大过年的,递她些玩耍的钱,兴许还能同陛下说些事,再讨一顿不花钱的宵夜。”
直到高审行举步下楼,房遗爱都坐着未动,设想着高审行胡说出来的那个“老大老五”的结果——
高府老大娶的是东阳公主,老五后续上高阳公主……这个想法不要说成为事实,此时只是想一想,便已经让他心如一团乱麻,一点主张都没有。
那将是奇耻大辱,房府从此再都别想挺胸抬头。
后来他起身,隔着窗子望向大街上,看到高审行带着两个随从,头也不回地上马而去,最终果然漫不经意的拐去了永宁坊。
他揪着头发,心中大骂高阳公主,怎么沾上了吃喝不想花钱的高审行。
接下来,在自己这里憋着气离去的高审行,到永宁坊会怎么说话?难道皇帝真的在永宁坊?
此时他才意识到,好像高审行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不算胡说,连高俭同皇帝的情谊都不为虚——皇帝不久前,还率着文武高官去子午峪祭拜过高俭。
而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太府少卿与延州刺史,在陛下的眼里,孰重孰轻?
眼下的大事已经排不上归林居了,也许此时归林居的事情只算是高审行掷向自己的一块见楞见角的石头。
然后他又大骂蜀王李愔,这一切本可不发生,全凭了李愔!而且在归林居李愔砸的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却一点麻烦都没有。
……
第二个“伙计”也跑回赵国公府报告,那么赵国公同褚大夫的谈话也就无须修改了。
恰逢黄门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