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的冷风刮过,紫竹林沙沙作响,随着天色愈渐暗沉,似有大雨磅礴,即将到来。
孤坟耸立,有女子跪坐在一旁,湖色裙摆染了尘土,寥寥凄楚。
“与顾家大公子成亲的头两年,我委实有些怀念过去。”沈惜年嘴角浮现一抹无声寂静,双眼紧紧盯着那墓碑上的‘宁远’二字,平添苍凉:“所以,我便来了此处,借着那日天色明朗,来到了倾城曾同我说过的地方。”
“他说天芒山的紫竹林当世独得一枝,虽不知算不算无双,但到底是他见过之中,最让人沉迷的存在。”
“我那时便想,怎样的一番景致,竟是会让倾城露出无比欢喜的模样。”
“直到四年前,我成亲后的一年,终于来到了这里,爱上了他曾经爱着的地方。”
“这处紫竹林其实很大,我独自一人徒步,也堪堪只是看了一半。”
“于是,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我时常游荡于此,偶然间便发现了这块墓碑。”
“那时候正是春色明媚,四处生机勃勃,就连这里的坟头,也生了不少的杂草。可那般稍显干净的模样,倒是不像被人遗忘。”
“爱子之墓。”沈惜年眉心蹙起,指尖触着碑文上的四个大字,刹那间失神:“这儿啊,只写着四个字而已,可我却知道,立碑的那个人,定然对此心如刀割,不愿承认。”
可偏生,她没有细细去看,更没有料到,石碑埋在土里的一部分,竟是镌刻着宁远二字。
“顾倾城与你相遇之前,其实已然亡故。”莫长安五指微微拢起,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将整件事情……包括顾连城之所以代替顾倾城的缘由,统统告知了沈惜年。
她唯独没有提及的,大抵便是关于顾倾城为了救沈惜年,而灰飞烟灭的事情。
毕竟,这段旧事太过残酷,但凡是个鲜活的人,都无法忍受这般诛心的事实。
在她诉说的这段漫长时光里,沈惜年没有吱声,她只是背对着他们,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墓碑上的字,就好像那是顾倾城脸容一般,痴狂成魔,没来由的便让人深觉眼角酸涩。
直到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沉沉的敲在沈惜年的心上,空气间顿时凝固。
风声作响,雨声滴答。
莫长安伸出手,想要感受一番冷冽的水渍,却发现乌云密布的上空,尚未降雨。
心中微微紧了紧,她望向沈惜年的方向,毫不意外的,就见晶莹剔透的珠子一颗又一颗自她下颚中划过,没入泥土之中,悄无声息。
“沈……惜年。”莫长安张了张嘴,素来能言善辩的她,竟是在这一刻,无能为力。
“长安,”沈惜年颓然落下自己的手,低声道:“我想要见见他。”
说着,她手中圆润净透的指甲渗入泥土,垂下的长睫掩住满眼执念。
“沈惜年!”莫长安上前一步,制止着她的行为:“五年了,他早已化成枯骨,就算你掘了这座坟,也唯独能看到一堆白骨罢了!”
“那又如何?”沈惜年忽地笑出声来,任由炙热的泪水一滴滴翻江倒海而来:“哪怕是见到骸骨……我也要知道,里头到底是不是他!”
她发狠的刨着这方墓地,半是松软半是尘埃的黄土瞬间便沾染了刺目的鲜血,断了她的指甲。
可即便如此,沈惜年也仿若感觉不到痛一般,整个人伏在石碑前,疯了似喃喃自语:“我知道,这里头不是他,倾城不会死,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这样的沈惜年,看的莫长安胸口发堵,她下意识望了望夜白,见他沉默着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上前的举动,一时间嗓子疼的发不出声音。
“倾城,”沈惜年失神低喃,凄厉呼唤:“倾城啊!”
他说过将来要娶她为妻,可最后她却所嫁非人,他说对她的爱至死不渝,可终究还是丢下她,独自离开。
她等了他三年,整整三年,她不介意再等下去,哪怕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他回来,就算是亲口告诉她,他不爱她了,他厌倦她了,也好过这般悄无声息,死在了她还不知的那些年岁。
莫长安说,他三年前见了她最后一面便消失了去,可如果当真如此,她今后的须臾几十年呢?在没有顾倾城的时光里,她该如何度过?
沈惜年咬着牙,宛若陷入疯溃境地一般,声嘶力竭:“倾城,我弄不开这里,怎么办……倾城,怎么办……”
灰暗的天空,乌云布满。忽明忽暗的闪电划过,折射着一地的鲜血,徒留凄凉苦楚。
“我可以让你见到他最后一面,”就在这时,莫长安捏着五指,幽幽出声:“给你一天的时间。”
她盯着沈惜年浮弱的背影,缓缓说道:“前提是,你必须做好损耗阳寿的准备……必须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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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年最痛的,大概是顾倾城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她还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