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直觉忽然之间支配了他的身体,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翻身滚倒伏,啪啪,他的人滚到了后面去,才着地,大腿马上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一匹马给踩断了,与此同时有液体当头淋下——是血!犹如从喷头喷下来的马血给霍兰洗了个澡!
这一战之后霍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脚被自己人的马踩断了,但很快那匹马也死在了他面前,他举起右手来想遮挡喷来的腥血,一举手才发现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然而他已经是最幸运的了,刚才抢先了他半个马头的青年,这时只剩下半截身子在那里蠕蠕而动。
再接着,霍兰看见的便是纷飞的肉泥,不停滚落在一边的断手断脚,还有断了的马头,断了的马蹄!断了的马腿!断了的马鞍!
“斩!”
那种光芒进退的动作迅猛却十分简单,忽然冒出,将前方所有的生命剿成粉碎,再跟着——
“撩!”
斩过之后,大刀已经朝下,那已经沾满了猩红的白光,便转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忽然撩起,刚才躲过了斩劈的人马再经过这么一下,十有**都已难幸存!
“回!”
但,不是单纯的回鞘——那光芒根本就没有鞘!在它倒拖的时候,由于是两尖双刃,所以这一回犹如倒拖锯子,但同时绝大部分的漏之鱼都将在这一倒拖中死于陌刀另外一面的刀刃下。
这种可怕武器的每一种特性都蕴藏着杀机,每一种特性都有着它特殊的功效,有着一套特殊的武艺来配合!
陌刀,在陌刀手的手中回复到了可以继续挥击的位置上,再跟着,便是第二轮的剿杀!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已经踏进了一步!
人踏进了一步,刀墙也就跟着逼近了一步!
然后,一步之前所有的生命也就都瞬息化为乌有。
锵锵锵……
这一次有甲胄的碎片砸到了霍兰脸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再接下来的事情,霍兰的大脑就不愿意记得了,总之他逃了出来,不知道如何逃出来的,事后有反对他的人暗中嘲笑他的怯懦,然而却有人依然佩服他——在这一场战斗中位于前五排都刹不住脚的骑士,就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虽然残废了。
远远的,萨图克只是望见城门之外光芒连闪,然后就是血肉满天飞,那三百“唐寇”似乎都不是人,而只是一台绞肉机的一个零部件,这台机器虽然动作不够灵活,然而每一下斩、剿、拖,都迅猛得犹如死亡之海里最厉害的沙浪,给人带来一种沙丘灭顶的恐惧!
若要这样一支重步兵去追敌,别说追骑兵,连轻步兵也追不上,但这次却是回纥军自己撞上来的,不但霍兰所率领的骑兵,从两翼围过来的攻城步卒,也都在战斧手的猛剁之下成了鱼肉。所有刹不住脚步的全都在一个回合之内便到阎罗王那里报道去了。
“砰,砰,砰……”有节奏敲打着地面的不是别的,正是陌刀营将士的脚步。他们不是故意将脚步声踩踏得极响来吓人,而是因为手里握着一把从三四十斤到七八十斤不等的大刀,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双脚上,脚步踏下之际,自然而然力量惊人!
“起——”
悠长的号令再次响起。
这时候,在回纥人耳中听来那分明是来自地狱的吟唱,而在张迈听来那却是周秦汉唐一脉传承下来的武者之歌!
和龙骧营的拼命不同,陌刀营不会热血沸腾地怒吼,这支部队在血腥屠杀之中竟然也显得如此冷静!他们不会像龙骧营的同袍那样叫嚷出各具特色的口号,不会高昂怒吼,他们只是随着诸将的号令,所有人都只是高声齐叫:“战战!战战!威武,威武!杀!”
不但步伐是如此的齐整,就连高叫也是这样的齐声。甚至就是那腔调也半点也不走样!
在这一刻,三百陌刀营成了整个战场的焦点,他们的呼声让这片远在西域的土地仿佛变了气质,让张迈产生了一点时空错乱感,在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站在俱兰城,而是回到了八百里秦川。
石拔站在城头,看得目瞪口呆。他看过陌刀营的训练,当时取笑这支军队“笨笨”的,大唐的步兵有个特点,那就是在到达战场之前会骑马或者坐车,然而真正打仗的时候还是得下马落地,陌刀是没法在马上发挥其威力的——哪怕是汗血宝马。石拔笑陌刀营“笨”,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拍马一走这支军队就赶不上自己了,追都追不上自己,再犀利威猛又有什么用处?
但这时他才发现,在特定的场合中陌刀营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剿杀力!
龙骧营拼起命来,就如同变成了几百头野兽,陌刀营在战斗中一样也像没有人性,却又不是充满了兽性——这支队伍好像就是一把把冷艳的锯子组成的机器,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像在以简单的机械原理搅动着,用大唐特有的冷酷而绚丽,蔑视前方一切障碍物!
风狂飙而过,将那个字带得远了——
“斩!”
萨图克练得犹如铁石一般的心弦,这时也颤动了一下。
可是他还是站住了,这一部唐军太厉害了,可是人数毕竟太少,他判断对方无法推进到他前面的。
不知什么时候,萨图克心中竟然称呼这个对手为“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