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住到蘅芜苑与宝钗作伴,二人虽性子不同,湘云大开大合,大说大笑,宝钗年纪原比众姊妹大些,胸有城府,轻易不言不动,一旦说了,动了,必妥帖无比。是故,二人相处融洽。这日,从老太太处请安回来,二人正商议着去黛玉处瞧瞧,就见宝琴带着丫头婆子迤逦而来。
见宝琴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宝钗问:“这是那里的?"宝琴笑道:“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湘云道:“这毛是野鸭子头上的毛作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宝钗道:“真俗语说`各人有缘法。她也再想不到她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她。”
湘云又瞅了宝琴半日,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
说话之间,宝玉黛玉都进来了,黛玉因感念宝钗之情,赶着宝琴叫琴妹妹,亲热非常。那宝琴年轻心热,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
众人相处情形俱有耳报神报与邢夫人,她见怡春、黛玉、岫烟与众兄弟姊妹每日里其乐融融,也就放下心来。这日,邢夫人给贾母请了安,又到园中瞧了怡春黛玉岫烟众姐妹,返回家中。就有人来报,大老爷说,“明儿是柱国公世子夫人生辰,请大太太与二太太一道去道贺。亲戚家的姑娘如今住在园中,不妨也与家里的姑娘们一起出去见见世面,于日后有益。”
邢夫人打发了人回去,就与菊香念叨:“往常是二太太出去应酬,怎么老爷特特的说请我一起去,又说要带着岫烟去。却不知是何意?”菊香道:“太太,听老爷身边的人说,咱们家老爷素与柱国公世子亲厚,常与东府珍大爷一起参加柱国公世子召集的射猎,每回射罢,就聚在一起宴饮取乐。二老爷却并不大与柱国公世子来往。想是这个缘由,才请太太同去。只老爷特特嘱咐带着邢姑娘去做客却不知是何意。”
邢夫人点头不语。心中却琢磨:“从前并没听得这些,贾赦与这柱国公世子亲厚却是这二年的事。许是太上皇年事已高,下边的各个皇子俱已长成,朝堂之下暗潮汹涌,这些王公大臣们也各有打算,暗地里动作不断。邢夫人不懂政治,也不知道哪个皇子能上位,她只知道,按照红楼所说,贾府是站错了队的,由此可见,谁和贾家凑一起,谁就会与贾府一样没有好下场。这个柱国公府,恐日后也是个颓败的命。
又想着,听贾赦的意思,竟是要自己带着岫烟出去应酬,难不成,是有人在贾赦耳朵边说了什么,竟是要拿岫烟攀附于哪家不成?大房的迎春、怡春各自已有姻缘。探春却是二房的人,惜春是东府的,且年纪还小。余者黛玉、宝钗俱是亲戚,贾赦是插不上手的,邢岫烟是自己的外甥女,且是投奔自己来的,她的亲事,大房的意思举足轻重,倒确有这种可能。
不提这里邢夫人心中纳闷。却说宝钗房中,湘云去黛玉处玩耍,只余宝琴、宝钗在房中,下人一个皆无。宝琴叹道:“大姐姐知道我家境况,如今家中的事情一概不瞒我。因旧年父亲替我定下这门亲事,父亲去后,他家无甚消息过来。我娘如今痰症未除,我原说要在床前侍奉汤药,没有出来的道理。只我娘惦记着这件事,要我哥哥带着我来京城探看。只说我若不来,就是不孝。我没法,只得来京。”宝钗想了一回,才道:“二婶娘也是一心为你打算。如今蝌儿打探的如何了?”
宝琴叹息一声,缓缓道:“提了一回,哥哥含糊着,只说还要再托人打听。要我说,不过是世态炎凉罢了。从前他们家不过是落魄读书人家,落难时父亲伸了一回手,他们固然感念此事,又见咱们家富贵,遂定下亲事。如今时过境迁,父亲和伯父俱已不在,他们家却青云直上,入了翰林院,做了翰林。门第已不匹配,哪里还能瞧得上我。只恨他家若不愿意,只退了亲事就罢。偏无甚音信,只当没我这个人。如今放出了风声,我们已到京城多日,他家若有心,早就应该派人过来,至今仍无消息,此情此景,令人心寒。”
宝钗早和薛姨妈商议过,娘两与此时宝琴心中一样想法,只薛蟠不在家,无法托给旁人去梅家周旋,无计可施,只得先这么混着。
此时宝钗也只能劝宝琴安心,遂道:“琴妹妹,别伤心,想是他家并未得到你和蝌儿来京的消息。也不必担心二婶娘,二婶娘虽无你们兄妹在床前伺候,还有心腹仆妇等不离左右,很不必你操心。且在园中安心住着,待哥哥回来,咱们自有道理。”
宝琴因自幼随父亲大江南北的走,见多识广,早慧的很。心中知道母亲打发她们兄妹上京,是想借着荣国府的势,不让梅家小瞧。只虽自家是皇商之家,如今却又已经分家,不过是普通商贾罢了,自古士农工商,商家地位最低,如今梅家既入翰林,改换门庭,如何能瞧得上自己